第二章
的凳子,上面坐着一位救赎者,在那里,他可以看见整个餐厅。在他的目光注视下,凯尔在救世主的塑像前跪下,拍打胸膛三次,低声说:“我有罪,我有罪,我有罪,”尽管他完全不在意这些词的含义。
走出去,天已经黑了,一切笼罩在傍晚的雾气中。这真是天助凯尔,他可以更容易地从讲经台溜到大救世主像后方的树丛中而不被人发现。
等到了那里,天已经黑得让凯尔只能看到眼前十五英尺的东西了。他从讲经台上迈步下来,来到雕像前的沙砾地上。
圣殿里有数以百计的圣绞架,有些只有几英寸高,它们被钉在墙上或放在壁龛里,装饰每个走廊尽头的圣灰桶和每扇门的上方,这尊雕像是其中最大的一个。圣绞架在这里是司空见惯的,在人们的谈话中也会被随意提起,所以,除了新来的孩子,没有人会去注意它们本来的样子:所有的雕像都是一个男人的形象,他被吊在绞刑架上,脖子上拴着一根绳子,浑身满是行刑前所受的折磨留下的伤口,被打断的腿屈成一个奇怪的角度压在身下。一千年前,圣殿刚建起来时,雕刻技艺尚没有现在这么发达,那个时期的救世主圣绞架呈现出一种古朴的写实风格:虽然欠缺复杂的雕刻技巧,但雕像眼中和脸上的恐惧被表现的活灵活现,伸出的舌头和扭曲残缺的肢体无不让人动容。雕刻师们说,绞刑是一种可怕的死法。随着时代的发展,雕刻技术越来越讲究,但雕刻作品本身却丧失了某种打动人的力量。拿眼前这尊只有三十年历史的雕像来说,它呈现了一座巨大的绞刑架,被粗绳吊在上面的救世主足有二十英尺高,他背上的鞭痕十分明显,但却过于整齐,也没有血污,而他的双腿并不表现出一幅受酷刑而折断的可怕情景,相反,它们的样子更像是在抽筋。不过,最奇怪的还是雕像的表情,并没有受绞刑窒息而亡的痛苦,而是一种略感不适的神圣样子,似乎他正优雅地清着喉咙,想把卡在喉咙里的小骨头咳出来。
不管怎么说,在这雾气弥漫的夜晚,凯尔唯一能看见的只有两只巨大的脚从白色的雾中探出来。这诡异的景象让他不安。他小心地不发出任何声响,灵巧地钻进灌木丛,把自己隐藏在任何有可能经过这里的人的视线之外。
“凯尔?”
“是我。”
餐厅里和他交谈的那个男孩,克莱斯特,和含糊亨利从他面前的树丛里钻出来。
“我冒的这个险最好是值得的,亨利,”凯尔压低了嗓子。
“肯定是,凯尔。我保证。”
克莱斯特示意凯尔跟着他走进墙边的树丛。那里光线更暗,凯尔不得不停下来,等白己的眼睛适应黑暗。那两个男孩等着他的反应。看见了。一扇门。
这是令人惊讶的——尽管圣殿里有很多门廊,门却是罕见的。两百年前的改革中,超过半数的救赎者被判信奉异端,最终被烧死在火刑柱上。胜利的救赎者担心叛教者已经玷污了男孩们的灵魂,因此,为了保险起见,他们割断了所有孩子的喉咙。新的孩子到达之后,救赎者们进行了许多变革,其中一项就是拆掉孩子们活动或居住的房间的门。
毕竟,如果没有罪人,门又有什么用呢?门是用来隐藏的。他们认为,门跟许多邪恶的东西有关,比如秘密,比如自己或与他人一起密谋不轨。现在想起来,单是门这种东西竟然存在就够让他们愤怒和恐惧了。魔鬼,不再单单被描述成头上长角的怪物,同样也被指认为带锁的矩形。当然了,对于门的厌恶并不适用于救赎者们自身:他们已经得到了救赎,其标志就是他们可以给自己工作和睡眠的居室安上门。救赎者的圣洁程度是根据他们腰间悬挂的钥匙的数量来衡量的。走路时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就说明你是已经在天堂挂了名的。
因此,一扇不知通往何处的门是不寻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