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节
这一次的分别,并没有太久。
半年前,炎夏的阳光与满树的蝉声里,释主动回来看他。
跟在她身后的,还有个青衫布履、满头大汗的年轻人,身上背着十几卷书。
这个家伙,老桥是认识的。城南新搬来的一户人家,老父亲做小本生意,独生子除了帮忙,便是寒窗苦读。父子俩都憨厚,若遇求助,必伸援手,深得四邻敬爱,日子虽不富裕,却也和乐美满。这独生子,人称尾生,不止满腹学问,模样也生得斯文清俊,只怪为人太过端方朴实,反被些三姑六婆传为愚钝,如今已过二十,还未有婚约。
“我要嫁人了。”释站在比自己高一头的老桥面前,虽在微笑,眼里却没有喜气,“我没有娘家,你姑且算我唯一的亲人,所以,带他来见见你。”说罢,压低声音道:“让你现身,就是为了这个。”
“舅舅好。”尾生憨憨地朝他鞠了一躬,恭恭敬敬地把那一口袋书简放到他面前,“阿释说,您不但善于修桥铺路,更喜读书,这些书是小生平素最爱,充作见面礼,望您不要嫌弃。”
一颗冷汗从老桥额头上落下来,半年不见,别的没有,辈分倒上去了。
“啊,哈哈,大侄子你好你好。”老桥敷衍几句,转身将释扯到一旁,低声道:“你这么大大咧咧回来,老汪家的事你不管了?官府里头,这件案子可还挂着呢!”
“他们抓不住我的。”释又侧目看看站在不远处的尾生,“这家伙满有趣。”
老桥用力挠着头,在原地转了几个圈儿,很严肃地问她:“你对那小子,当真情深意重,非他不嫁?”
她耸耸肩:“不过是看得顺眼罢了。再说,是他心心念念要娶我。”
老桥皱了皱眉。
释和尾生的相识,不过三天。
那日,尾生替父亲收摊回来,于街市见一老叟,去肉铺前买肉,却因囊中羞涩被肉铺屠夫驱赶,情急之下,老叟偷拿了一个猪蹄便跑,屠夫发现,抓住老叟施以拳脚,并大骂老贼该死,盛怒之下竟要拿刀斩断老叟右手。
这屠夫生性暴烈,出了这档事,无人敢阻拦,生怕他的刀伤了自己。
只有尾生挺身而出,抓住屠夫手臂要他手下留情。怎奈他身单力薄屠夫一甩手,尾生便飞出去老远。千钧一发之际,几枚钱币有力地敲到屠夫脸上,此人吃了痛,栽倒在地,捂着脸,呆看着钱币的主人。
释扶起老叟,拾起地上猪蹄给他,说:“走吧。”
“贱内想食肉汤,只恨我无用……”老叟红了脸,不知所措。
“一块肉罢了,无需解释,走吧,以后不要再偷了。”释摆摆手。
老叟抹抹眼睛,千恩万谢地走了。
回过神的屠夫,一把抓起刀,冲着释大吼:“哪里来的野丫头!有罪当罚,行窃斩手,这是规矩!”
一阵冷风吹过,释缓缓回过头,黑衫摇曳,眸深如海,淡淡一句:“你当你是谁?”
无法躲避的威慑与压力,就从这简单一句话里扑出来,令到屠夫呆立原地,握刀的手失了力气,造次的念头烟消云散。
“你还好?”释转过身,看看一身灰土,揉着屁股的尾生。
尾生用力点头:“姑娘好身手!”
释没理他,快不离开。
她依然居无定所,四处游走。那年离开大风客栈之后,她颇感疲倦,在深山之中静居数日,调养心性。曾经快完全占据她的病态的多疑,减弱了些许,下山之后,被她重罚的人自然不少,但比起往日,算是少了许多,连指环的颜色也恢复到之前的半翠半金,又是翠色甚至会变得比金色更少,但,仍不稳定。
回到这里,只为查看汪长善之妻有无继续作恶,得知那婆子已在去年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