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千重色彩
也是很难做到的。赛露西娅是一名奶油色皮肤的美女,她正盘腿坐在两张床之间的地板上,一块方巾遮住了她剃光的头顶和愠怒的表情。和她的庄重仪态比起来,安南太太简直像个小女孩了。她的眼睛像艾格宁的一样蓝,而且目光更加犀利。对于她,失去头发造成的打击显然比艾格宁还要强烈许多。她也不喜欢自己身上的深蓝色艾博达裙装,宣称这种深及乳沟的开领是猥亵的表现,但这种装束能够有效地隐藏她的身份。换作其他时候,这样的美人也许能吸引麦特的视线,但看到坐在马车里惟一一张凳子上,将一本皮封书摊开在大腿上的图昂,麦特几乎无法再去注意其他任何东西了。这就是他命中注定的妻子,天哪!
图昂的身材非常娇小,几乎像是个瘦弱的男孩。她身上穿了一条从一名马戏团演员那里买来、松松垮垮的褐色羊毛裙,这让她就像是一个穿了姐姐衣服的小孩子。并非所有类型的女人麦特都喜欢,而且他尤其不喜欢头皮上只有一层黑色短发的女孩。她的眼睛如同一双波澜不惊的黑色清泉,那种绝对的平静几乎让麦特失去了开口的勇气。如果处在她现在的环境中,即使是两仪师也不可能如此从容不迫。那些在他脑袋里跳跃的骰子根本就帮不上他任何忙!
“赛塔勒一直在将外面发生的事告诉我。”图昂对正在关门的麦特说道,她的声音冷冽而又舒缓。现在麦特已经能区分出不同霄辰人说话的口音了,虽然霄辰口音都显得缓慢而有韵律感,但和图昂比起来,艾格宁说话时就好像含了一嘴的碎冰。“她也跟我讲了你为我编的故事,玩具。”在泰拉辛宫的时候,图昂就一直这样称呼他。麦特不在乎这个,至少不是很在乎。
“我的名字是麦特。”麦特开口道。他没看见图昂手中的陶杯是从哪里来的,但他总算是及时趴到地上,让那只杯子撞在门板上,而不是在他的脑袋上撞得粉碎。
“我是仆人吗,玩具?”和刚才比起来,现在图昂的声音简直如同深冬的冰川。她并没有将音量提高,但那种感觉就如同一块坚硬的寒冰刺进麦特的耳朵。如果一名正在宣判死刑的法官出现在她身边,麦特也会觉得那位法官很和蔼可亲。“一个偷偷摸摸的仆人?”皮封书从她的大腿上滑落下来,她已经站起身,弯腰拿起附盖的白色夜壶,“没有信仰的仆人?”
“我们还会用到那东西。”赛露西娅谦恭地说着,将夜壶从图昂的手中接过来,小心地把它放到一旁,然后蜷伏在图昂脚旁,仿佛是自己要扑向麦特。这让麦特觉得很好笑,虽然他实在想不出现在有什么笑的理由。
安南太太伸手到头顶的置物架上,然后递给图昂另一只杯子,一边喃喃地说:“我们有不少杯子。”
麦特愤慨地瞪了她一眼,但安南太太榛子色的瞳仁中只是闪动着一丝促狭快意的神情。她竟然觉得这很好玩!这个女人的职责应该是看守两个霄辰人的!
一阵拳头捶门的声音响起。“需要帮忙吗?”哈南用没什么力气的声音喊着。麦特有些好奇他这句话是向谁喊的。
“没事。”赛塔勒·安南喊了一声,一边还若无其事地让手中的针在绣布上往复穿梭,任何看到她的人都会以为这副针线活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事。“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别在这里晃荡。”安南太太不是艾博达人,但她显然已经彻底接受了艾博达文化的熏陶。过了一会儿,靴子撞击台阶的声音说明哈南离开了,看样子,哈南也在艾博达生活了太长时间。
图昂双手转动着那只杯子,仿佛在查看上面的花纹,她的嘴唇间突然闪过一丝笑意,速度快得让麦特怀疑那只是自己的想象。她笑的样子很美,但那种笑容却好像在告诉麦特,她知道一些他不知道的事情。如果她再露出这样的表情,麦特觉得自己非得全身长麻疹不可。“我可不会让别人以为我是一名仆人,玩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