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因为与德莱尼共同生活的经历,安度因所知道的要比大多数人都更加详细。但现在他才明白,德莱尼从没有真正向他讲述过那段黑暗的日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不想将这种恐怖的回忆压在他的心上。王子的手心里全是冷汗。他发现这双手正在不住地颤抖。
维伦变得更加苍老,更加哀伤。安度因懂得,这位仁慈宽厚的先知在同时为遇害的德莱尼和满手鲜血的兽人们感到痛惜。与德莱尼共处的日子足以让安度因理解先知的心情。逝者无辜惨死,兽人却必须为自己的暴行而承担后果。
“如果我可以,我会让你彻底远离战争,儿子。”安度因抬起头,看到了父亲。瓦里安面容严肃而又满是同情,他继续说道:“战争是丑陋的。我们刚刚看到的战争乃是最丑恶的一种战争。”
安度因干涸的嗓子让他说不出一个字,让他无法反驳他的父亲。他同意,战争是丑陋的。但他们刚刚见到的一切根本就不是战争。战争指的是手执武器、心有觉悟的双方进行的殊死拼杀。而在泰尔莫所发生的事情根本配不上这样的称谓。对无辜者的谋杀——这才是对它最准确的描述。依然难以摆脱晕眩感觉的王子向部落那一边望过去。包括那些兽人在内,没有一个人喜欢他们刚才看到的东西。让他们感到不安的也许并非是暴力,而是那种不“荣耀”的行径。任何人都能让手无寸铁的人群血流成河。
贝恩又等了一会儿,然后以谨慎的态度站起身,向大殿中的所有人点头致敬。“先知,我相信,您刚才所见到的一切一定令您心如刀绞。对于控诉人展示这种并无必要的画面,我感到遗憾。”
“对此,我表示反对!”泰兰德高声喊道。
“同意控诉人。辩护人不得诱导证人的想法。”
“当然,法设。进行这种假设是错误的。我道歉。先知,您能告诉我们,对于我们刚刚看到的事情,您有怎样的想法?”
“不需要道歉,血蹄书绍。如果你要我说,我也只会说出和你一样的话。”维伦说道,“看到这一切的确令人心痛难忍。”
“您能否告诉法庭,具体而言,是什么令您如此痛苦?”
“当然是无辜者毫无意义的死亡,其中甚至还有孩子。”
贝恩点点头。“当然。这就是全部了吗?”
“不。同样令我感到痛苦的还有那个天性高贵坦诚的人,因为屈服于上位者的压迫,不得不做出有违本心的事情。”维伦答道。
“你所指的是杜隆坦?”
“是的。”
“你不认为他喜爱这样的屠杀?”
“对此,我表示反对。”泰兰德说道,“证人不可能知道杜隆坦的想法。”
贝恩很显然预料到了这一点。他平静地转向祝踏岚。“庭上,请允许我展示一段曾经被控诉人作为证据的画面——一个语风书绍最终选择不予展示的画面。”
“请。”祝踏岚说道。
贝恩向凯诺兹点点头。青铜龙站起身。虽然身量比克罗米要高出许多,他也以同样灵巧的手指为沙漏赋予了生命。杜隆坦的身影再一次出现。他的狼、德莱尼女孩和杀死她的凶手也闪入画面。还是那个恐怖时刻凝固在众人的眼前——女孩的口中流着鲜血,长矛刺穿了她柔弱的身躯。
安度因想要转开眼睛,但他强迫自己静静地看着。贝恩想要做什么?
随后,那些人影有了动作。女孩的身体抽搐着。兽人抽出了他的武器。“你欠我一个人情,霜狼。”凶手冷笑着说道。
泰兰德正是在这一点结束了展示,让画面跳跃到杜隆坦那个可怕的命令上:“杀死他们……全都杀光。”
但此时此刻,全部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到杜隆坦死死地盯着面前这具孩童的尸体,脸上露出惊骇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