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十不全”之力,在朔方、上郡、平阳、河东等地听他吩咐,全力行事。
除暴之行,在此一举。
接下来的日子,他果然听到多地传来的消息。“十不全”发动之事,往往泄密。组织中人,连连身死——事成之后,倒不用再以他们为虑了。单剩个“不足”,他没了双腿,也添不了什么乱的。
承明殿中,一大堆酒瓮堆积在那里。
苻生用独眼瞪视着那堆酒瓮,像不明白它们为何会在这里。
忽然听到脚步声响,他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苻融来了,旁人不敢在这时候惊动他。
他伸手举爵:“小安乐,来,且陪我一爵。”
苻融是回来禀太后葬礼事宜的。
他自己也觉得为难——旁人都道苻生逼杀其母,只有苻融才明白,太后之死其实也是这个强横的女人对她自己这个独眼的儿子最强硬的报复。
他记得自己有一回接连入戍三天后急着回家探望母亲,堂哥跟自己笑着说过的那句话:“人皆有母,我独无啊。”
——人都有双眼,他却没有。
苻生记得堂哥脸上那抹苦笑。堂哥本来不喜欢苦笑,所以把它装扮成凶恶的模样。苻融知道,如今满长安城都在诅咒着这个皇帝,可其实从没有人试着去了解这个皇帝。
他正发愁怎么开口时,没想皇上先说话了。
“你们把她埋了?”
苻融点点头。
却见皇上突斟了一大觥酒,二话不说,递到自己面前。
苻融本不擅饮酒,这时接过,却立马一饮而尽。
只听苻生笑道:“据说数百年前,咱们氐人本没有土葬的规矩。如今倒是,不埋到土里,不在地底下挖个大坑,填金殉玉的,不在那地上面再盖些烂房子,就不成规矩了。她这辈子都想做个汉人,这埋得,倒颇像个汉人,可谓死得其所啊!”
说着,他那只蒲扇般的大手在案上拍着:“细细想来,当真只有被我戳得不复人样的阿菁死得还像个氐人。我是把他揉烂了葬的,无棺无椁,每块皮肉都跟黄土掺到了一起。这未尝不是个好死法。小安乐,他日我死之后,你能否也如此葬我?把我剁成肉糜,以袋裹之,拖之于马后,纵奔三百里,但记着,要留着他妈的我那只该死的独眼,我要留着它瞪着天,这辈子我还未瞪够它——你说如何?”
苻融望着他这个堂哥,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却听皇上忽叹了口气:“你在外面忙着,这些天,可曾听到他们如何说起我?”
苻融更是无法开口。
却见皇上哑然一笑……苻生想起自己十三岁从军,为家族出征。十六岁时,有一次与杜洪残部交战,却是跟随表兄强林一起的。那一战凄惨,他打胜了,可他跟强林两人追击,人马未曾跟上,只有他一个人回来。回来后,三军就开始谣传:强林是死在他手里的。因为他不满强林嘲笑其独眼,冲锋时忽回身一箭,射死了强林!
——这一生他所负骂名多矣。他从不掩饰自己对这人世的憎恶,可外面疯传他为人之恶的话语再传回来时,往往让他自己听到都大吃一惊。
这些他从没理睬过,那现在又何必在乎外人如何评说呢?既然他已犯了众恶之恶——弑母无论在哪儿,都算得上极恶吧?。
其实曾经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自己会有个孩子,他想象过那孩子出生会是在个艳阳天儿,他用自己这双大手把那孩子抱出去时,未尝不可以给这普天下之人一个交代:我并非神魔,我如你们一样可以生子,生下来的孩子也与你们的孩子无任何不同,除了,他远比你们这些孬种强悍些。
但是……
要来的就让它来吧!
见苻融嗫嚅着嘴唇在挣扎着该怎么回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