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五
打开了,一个家人探出头来。两人比划着说了一些什么。师爷转身,撑着油纸伞转而向远处的大街走去。
师爷终于来到了一家名叫“茗仙居”的茶馆门口,并没有进去,只是探头向里面张望了片刻,然后走到了茶馆对面的屋檐下,收起雨伞,边躲雨边在等待着什么。
茶馆是一个聊天的好地方,茗仙居像所有的茶馆一样充满了鼎沸的人声,馆子里所有人都在眉飞色舞,惟独一个人没在说话。这是个沉默精瘦的老人,相貌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像是哪个大户人家里有点地位的老家人。除了桌上的茶点,他好像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只是低着头,一口一口就着茶水吞咽食物。只有在喝茶和吃点心的间隙,他的目光才会不经意地扫过整个大堂。
然而这不经意的目光却像匕首一样锐利。
只有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捕圣”陈六才总算有了一点总捕衙门第一高手的样子。
“深不过老陈,狠不过小谢。”江湖上的黑白两道都这样评价陈六和谢三。作为捕快行中的两大顶尖高手之一,陈六一向都让人觉得深不可测。
现在,陈六表面上好像只是在专心地喝茶吃点心,但事实上他却是在听人说话。几百尺的大堂里,没有一种声音不曾被陈老爷子收进自己的耳朵里面:靠南窗第三个桌子坐着的是两个金国来的参客,他们正在和丰其堂的张老板在讨价还价;西墙右手第二个桌子上的三个人是芜湖威风镖局的趟子手,为安全地走完了这次镖而弹额相庆;北窗第六个桌子上坐着吏部王侍郎和户部李尚书的幕僚,正在替他们主人为联合弹劾枢密院的项右使进行私底下的接触;中间第二列第三个桌子坐着茗仙居的常客,京城第一大帮青龙会神剑堂的堂主和他的手下,正在谈论着和铁灵帮争地盘的事情;而中间第三列第五个桌子,今天早上已经换了七拨客人,表面他们是当铺的朝奉、江湖上的豪客、青楼的名妓、铁匠铺的学徒,但实际上他们都是陈六的线人,通过和同伴的聊天,他们把陈六需要的情报偷偷地传递了过去。陈六一直都认为,茶馆是一个收集情报的好地方,许多不经意的闲聊中往往包含着许多有用的信息,同时这也是一个和线人接头的好地方。
所以人人都以为陈老爷子天天早上到茗仙居去,是因为他有喝早茶的嗜好,但实际上事情绝非如此简单。每个人的成功都不是毫无理由的。同样,陈六能坐上捕快行的第一把交椅,也是因为他付出了更多的努力。
今天要来的线人们都已经走了,陈六也早就注意到对面屋檐下那个师爷打扮的人,他知道师爷打扮的人正在等自己。
但陈六并不着急,他知道自己值得那个师爷等待。他拿起桌上碟子里的最后一块茶点,放进嘴里慢条斯理地嚼着,然后慢慢地喝尽了杯中的茶水,才轻轻地放了几个铜钱在桌上,转身离座而去。
师爷打扮的人还在对面屋檐下等着。
陈六从茶馆里出来了,没打伞,慢慢地在雨中走着。
师爷打扮的人连忙紧赶几步,打开油纸伞,替陈六挡雨。
陈六踩着大步慢慢地在前面走,师爷打扮的人打着伞在后面急促地跟。雨滴打在了他未被遮挡的肩上。
陈六沉默不语地走着,没有问师爷的来意,好像已经知道了似的。
师爷打扮的人也沉默不语地跟着,也并不打算告诉陈六自己是谁,好像知道陈六应该知道他是谁似的。
只有雨还在淅淅沥沥地响着。
快到陈府门口的时候,陈六才终于开了口:“你是王知府的幕僚?”“是。”师爷微微侧了侧身。
“铁眼神鹰死了?”“是。谢三另外还杀了十九个捕快。”
“你们那儿一定跟这儿一样也在下雨吧?”陈六有些忧郁地看了看眼前的毛毛细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