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弹三弦的老人
他们再也用不着为了这种事去跟别人争斗。
老人在灯下悠悠的弹着三弦,听着她在旁低低的伴着悲歌,长夜漫漫,距离天亮的时候还早,他那张已被多年痛苦经验刻画出无数辛酸痕迹的脸上,忽然露出种孩子们甜睡在母亲怀里的表情。
只有在这里,他才会有这种心情。
只有在这里,他才能得到真正的休息。
因为这里没有人认得他,没有人知道他就是昔年名震天下的“四大旗门”中的“花旗”田咏花。
别人虽然不知道,田鸡仔总知道。
老人忽然放下三弦,叹了口气:“我就知道这个小讨厌迟早总会找到这里来。”
“这个小讨厌是谁?”大阿姐问。
“除了我的宝贝儿子还有谁?”
大阿姐笑了,在阴暗的灯光下,她的笑容依稀仿佛还带着几分昔日的风姿。
她又问田老爷子:
“你怎么知道大少爷已经来了?”
“我不知道谁知道?”老爷子傲然说:“这世界上还有我老人家不知道的事?”
“有的。”田鸡仔在门外应声道:“我敢打赌,一定有的。”
他笑嘻嘻的说:“我敢赌你老人家一定不知道我还带了些什么人来。”
“你带来些什么人?”
“一个活人,五个死人。”田鸡仔说:“活人是来看你的,死人却要请老爷子出来看看他们了。”
这栋破旧的木屋后有道高墙,高墙后就是城里有名的凶宅。
经常闹鬼的凶宅。
凶宅的后园里荒草凄凄,苔藓满径,五口棺材已经搬到后园中的一个八角亭里,两盏油纸灯在风中摇曳,远远看过去就像是鬼火。
——明天一定有人会说这里又在闹鬼了?
田鸡仔和萧峻分别提着盏油纸灯站在老爷子旁边,灯火照着棺材里的死人,也照着他的脸。
老爷子的脸色居然也变了,忽然回过头,盯着萧峻:
“这五个人是你带来的?”
“是。”
“你在哪里找到他们的?”
“在一个树林子里……”萧峻用最简明的说法,说出了这件事的经过,他知道田老爷子一向最讨厌别人噜里噜嗦的说个不停。
田老爷子耳朵在听他说话,眼睛却一直盯在棺材里的瘤子的脸上,等到萧峻说完了,他才长长叹了口气,对着这个已经听不到他说话的瘤子说:
“牛豹珠,牛老板,二十年不见,想不到你脖子上挂的珠子已经大的成球了。”
田鸡仔看看萧峻,萧峻看着田鸡仔,两个人同时用同样惊讶的口气问:
“这个人真是昔年横行关东的大盗牛三豹?”
“就是他。”老爷子说:“头上挂个珠子,腰上挂把刀子,刀上挂个人头,牛豹珠就是他,牛三豹也是他。”
老爷子又说:“二十年前,不管谁想去抓他,人头都要被挂在他的刀上。”
“他是老爷子的朋友?”
“不是。”田老爷子说:“只不过我也不能算是他的对头。”
田老爷子叹了口气,又道:
“因为我老人家只有一颗人头,还不想挂在他的刀上。”
“他的武功真有这么高?”
“他的武功也许比传说中还要高一点,做人却没有传说中那么恶劣。”田老爷子说:“他就算喝了三百斤老酒,也不会去抢一个小叫化的几十银子,更不会故意装成一个第八流的强盗。”
“可是他确实这么做了。”
“他一定是为了别的事。”
“为了什么?”
“那个小叫化一定不是普通的小叫化。”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