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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回 大师与琴僮


    长夜已将尽。

    傅红雪停下来,看着乳白色的晨雾在竹篱花树间升起。

    这漫长的一夜,他总算熬了过去。他还能熬多久?

    疲倦,饥渴,头疼如裂,嘴唇也干得发裂。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此刻是在什么地方,更不知道这是谁家的竹篱,谁家的花树。

    他已走得太久。他在这里停下来,只不过因为这里有琴声。

    空灵的琴声,就仿佛是和晨雾同时从虚无缥缈间散出来的。

    他并不想在这里停下来,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停了下来。

    缥缈的琴声,又像是远方亲人的呼唤。

    他没有亲人,可是他听见这琴声,心灵立刻就起了种奇妙的感应,然后他整个人都似已与琴声融为一体,杀人流血的事,忽然间都已变得很遥远。

    自从他杀了倪家兄妹后,这是他第一次觉得完全松弛。

    突听“铮”的一响,琴声断绝,小园中却传出了人声:“想不到门外竟有知音,为何不进来小坐?”

    傅红雪想都没有想,就推开柴扉,走了进去。

    小园中花树扶疏,有精舍三五,一个白发苍苍的布衣老人,已在长揖迎宾。

    傅红雪居然以长揖答礼,道:“不速之客,怎敢劳动老丈亲自相迎?”

    老人微笑道:“贵客易得,知音难求,若不亲自相迎,岂非不恭不敬的人,又怎能学琴?”

    傅红雪道:“是。”

    老人道:“请。”

    雅室中高榻低几,几上一琴。

    形式古雅的琴,看来至少已是千载以上的古物,琴尾却被烧焦了一处。

    傅红雪动容道:“莫非这就是故老相传的天下第一名琴‘焦尾’?”

    老人微笑道:“阁下好眼力。”

    傅红雪道:“那么老丈就是钟大师?”

    老人道:“老朽正是姓钟。”

    傅红雪再次长揖。这是他第一次对人如此尊敬。他尊敬的并不是这个人,而是他天下无双的琴艺;高尚独特的艺术,高尚独立的人格,都同样应该受到尊敬。

    木榻上一尘不染,钟大师脱履上榻,盘膝而坐,道:“你也坐。”

    傅红雪没有坐。他身上的污垢血腥,已有很久很久未曾洗涤。

    钟大师道:“老朽这斗室中虽然只有一琴一几,能进来的人却不多。”

    他凝视着傅红雪:“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请你进来?”

    傅红雪摇头。

    钟大师道:“因为我看得出你的衣衫虽不整,——心却如明镜,你自己又何必自惭形秽?”

    傅红雪也坐下。

    钟大师微笑,手抚琴弦,“叮咚”一声,空灵的琴声,立刻又占据了傅红雪的心灵。

    他手里还是紧握着他的刀,可是他忽然觉得这柄刀是多余的。这也是他第一次有这种感觉,琴声仿佛已将他领入了另一种天地,那里没有刀,也没有戾气。

    ——人为什么要杀人?不但自己杀人,还要逼着别人去杀人。

    傅红雪握刀的手已渐渐放松了。他本来的确已接近崩溃,可是在这琴声中,他已得到解脱。

    声音虽遥远,入耳却清晰。就在这时,远处忽然也传来“铮”的一声,仿佛也是琴声。

    钟大师抚琴的手忽然一震,“格”的一响,五弦俱断。

    傅红雪的脸色也变了。天地间忽然变得一片死寂。钟大师动也不动地坐在那里,神情沮丧,若有所失,看来竟似忽然老了十岁。

    傅红雪忍不住问:“大师莫非听出了什么凶兆?”

    钟大师不闻不问。远方又有琴声一响,他额头竟有冷汗滚滚而下。等到琴声再响时,这高雅沉静的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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