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回 待兔只疑株可守 求鱼方悔木难缘
元于漠北,至于痛哭流涕,而祷之天地,盟之大神,谓气化转移,必有一日变夷为夏者。(大人,他骂我们满清人是鞑子,要驱逐我们出去。韦小宝道:“你是满洲人么?”这个……这个……卑职做大清皇上的奴才,做满洲大人的属下,那是一心一意为满洲打算的了。)
“于是郡中之人见者无不稽首惊诧,而巡抚都院张公国维刻之以传,又为所南立祠堂,藏其函祠中。未几而遭国难,一如德祐末年之事。呜呼,悲矣!(大人,大清兵进关,吊民伐罪,这顾炎武却说是国难,又说呜呼悲矣,这人的用心,还堪问吗?)
“其书传至北方者少,而变故之后,又多讳而不出,不见此书者三十余年,而今复睹之于富平朱氏。昔此书初出,太仓守钱君肃赋诗二章,昆山归生庄和之八章。及浙东之陷,张公走归东阳。赴池中死。钱君遁之海外,卒于琅琦山。归生更名祚明,为人尤慷慨激烈,亦终穷饿以没。(大人,这三个反逆,都是不臣服我大清的乱民,幸亏死得早,否则一个个都非满门抄斩不可。)
“独余不才,浮沉于世,悲年远之日往,值禁网之愈密,(大人,他说朝廷查禁逆乱文字,越来越厉害,可是这家伙偏偏胆上生毛,竟然不怕)而见贤思齐,独立不惧,将发挥其事,以示为人臣处变之则焉,故作此歌。”
韦小宝听得呵欠连连,只是要知道顾炎武的书中写些甚么,耐着性子听了下去,终于听他读完了一段长序,问道:“完了吗?”吴之荣道:“下面是诗了。”韦小宝道:“若是没甚么要紧的,就不用读了。”吴之荣道:“要紧得很,要紧得很。”读道:
“有宋遗臣郑思肖,痛哭胡元移九庙,独力难将汉鼎扶,孤忠欲向湘累吊。著书一卷称《心史》,万古此心心此理。千寻幽井置铁函,百拜丹心今未死,胡虏从来无百年,得逢圣祖再开天……(大人,这句‘胡虏从来无百年’,真是大大该死。他咒诅我大清享国不会过一百年,说汉人会出一个甚么圣祖,再来开天。甚么开天?那就是推翻我大清了!)”
韦小宝道:“我听皇上说过,大清只要善待百姓,那就坐稳了江山,否则空口说甚么千年万年,也是枉然。有一个外国人叫作汤若望,他做钦天监监正,你知道么?”吴之荣道:“是,卑职听见过。”韦小宝道:“这人做了一部历书,推算了二百年。有人告他一状,说大清天下万万年,为甚么只算二百年。当时鳌拜当国,胡涂得紧,居然要杀他的头。幸亏皇上圣明,将鳌拜痛骂了一顿,又将告状的人砍了脑袋,满门抄斩。皇上最不喜欢人家冤枉好人,拿甚么大清一百年天下、二百年天下的鬼话来害人。皇上说,真正的好官,一定爱惜百姓,好好给朝廷当差办事。至于诬告旁人,老是在诗啊文章啊里面挑岔子,这叫做鸡蛋里寻骨头,那就是大花脸奸臣,吩咐我见到这种家伙,立刻绑起来砍他妈的。”
韦小宝一意回护顾炎武,生怕吴之荣在自己这里告不通,又去向别的官儿出首,闹出事来,越说越是声色俱厉,要吓得吴之荣从此不敢再提此事。他可不知吴之荣所以做到知府,全是为了举告浙江湖州庄廷鑨所修的《明史》中使用明朝正朔,又有对清朝不敬的词句。挑起文字狱以干求功名富贵,原是此人的拿手好戏。
这次吴之荣找到顾炎武、查伊璜等人诗文中的把柄,喜不自胜,以为天赐福禄,又可连升三级,那知钦差大人竟会说出这番话来。他霎时之间,全身冷汗直淋,心想:“我那桩《明史》案子,是鳌拜大人亲手经办的。鳌拜大人给皇上革职重处,看来皇上的性子确是和鳌拜大人完全不同,这一次可真糟糕之极了。”康熙如何擒拿鳌拜,说来不大光彩,众大臣揣摩上意,官场中极少有人谈及,吴之荣官卑职小,又在外地州县居官,不知他生平唯一的知音鳌拜大人,便是死于眼前这位韦大人之手,否则的话,更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