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余光
她的癫狂症也已然痊愈,然而眼里的光却在一点点的黯淡下去。
每一次他来,她的话都非常少。只是死死望着屏风对面那个模糊的影子,神情恍惚:仿佛也已经知道这个男子将终其一生停驻在屏风的那一边,再也不会走近半步。
她一直是骄傲的,而他一直只是追随她的。
她习惯了被追逐,习惯了被照顾,却不懂如何去低首俯就。所以,既然他如今成了中原武林的领袖,既然他保持着这样疏离的态度,那么,她的骄傲也不容许她首先低头。
他们之间荡气回肠的佳话一直在江湖中口耳相传。人人都说霍阁主是个英才,更是个情种,都在叹息他的忠贞不渝,指责她的无情。她却只是冷笑——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早已在不知何时失去了他。
八年来,她一直看到他为她奔走各地,出生入死,无论她怎样对待他都无怨无悔。她本以为他将是她永远的囚徒——然而,他却早在她没有觉察的时候、就挣脱了命运给他套上的枷锁。
他的心,如今归于何处?
那一日,在他照旧客气地起身告辞时,她终于无法忍受,忽然不顾一切地推倒了那座横亘于他们之间的屏风,直面他,强自克制的声音微微颤抖:“为什么?为什么!”
在轰然巨响中,离去的人略微怔了一怔,看住了她。
“对不起。”他没有辩解半句,只是吐出了三个字。
是的,在鲜衣怒马的少年时,他曾经立下过一生不渝的誓言,也曾经为她跋涉万里、虽九死而不悔。如果可以,他也希望这一份感情能够维持到永远,永远鲜明如新。然而,在岁月的洪流和宿命的变迁里,他却最终无法坚持到最后。
他看着她,眼里有哀伤和歉意。然后,就这样转过身,不曾再回头。
门外是灰冷的天空,依稀有小雪飘落,沾在他衣襟上。
每次下雪的时候,他都会无可抑制的想起那个紫衣的女子。八年来,他们相聚的时日并不多,他清晰地记得最后在药师谷的那一段日子里,一共有七个夜晚是下着雪。他永远无法忘记在雪夜的山谷里醒来的那一刹那:天地希声,雪梅飘落,炉火映照着怀里沉睡女子的侧脸,宁静而温暖——他想要的生活不过如此。
然而,在那个下着雪的夜晚,他猝及不防地得到梦想的一切,却又很快的失去。只留下记忆中依稀的暖意,温暖着漫长寂寞的余生。
如今,又是一年江南雪。
不知道漠河边的药师谷里,那株白梅是否又悄然盛开?树下埋着的那坛酒已经空了,飘着雪的夜空下,大约只有那个蓝发医者,还在寂寞地吹着那一首《葛生》吧?
冬之夜,夏之日。百岁之后,归于其室。
——然而,百年之后,他又能归向于何处?
遥远的北方,冰封的漠河上寒风割裂人的肌肤,呼啸如鬼哭。
废弃的村落,积雪的墓地,长久跪在墓前的人。
“……”冻得苍白的手指抬起,缓缓触摸冰冷的墓碑。那只手的食指上带着一枚巨大的戒指,上面镶嵌着红色的宝石,在雪地中奕奕生辉。
“姐姐……雪怀。”穿着黑色长袍的人仰起头来,用一种罕见的热切望着那落满了雪的墓碑——他的瞳仁漆黑如夜,眼白却是诡异的淡淡蓝色,轻声低语,“我来看你们了。”
只有呼啸的风回答他。
“小夜姐姐,我是来请你原谅的,”黑衣的教王用手一寸寸的拂去碑上积雪,喃喃,“一个月之后,‘破阵’计划启动,我便要与鼎剑阁全面开战。”
依然只有漠河寒冷的风回答他,呼啸掠过耳际,宛如哭泣。
“教王。”身侧有下属远远鞠躬,恭声提醒,“听说最近将有一场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