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古祠近月蟾桂寒
“你们带来的工匠若是不够,”清任道,“可以从宫中调人。”
“呵呵,那倒不必了,怕走漏风声呢。”春妃笑道,“海若足以胜任。”
“那个叫海若的孩子,并不是匠人。”
“可他聪明得像神仙一样,”春妃道,“不论什么东西,他只要看过一遍,就能精通。任何一个匠人都不会比他更适合造这云浮飞车。”
“这还真是难得。”
春妃带着图纸走了以后。清任俯在书桌上,猛烈地咳嗽起来。青裙的傀儡连忙端了茶走来。桌上本来铺着细洁的白纸,此时就像雪地里盛开朱红的花。清任咳了半晌,终于缓过气,于是接过傀儡手里的茶,漱了漱口。
“薜荔,我活不长了吧?”他一把扯开了沾血的纸。
傀儡无力地垂下头。
“没关系,该做的事情,都做得差不多了。”
春妃的承诺兑现了。二十天后,海若完成了所有指南车的改装,当然这一切都是在秘密中进行的。
转眼已入冬,郢都呈铁灰色的天空里,飘起了蒙蒙细雪。在青王的授意之下,春明馆白氏家宴被重新提起。宴会定于岁末时,炙鹿肉,赏冰花,看指南车。白希夷依旧向首辅庆延年发出了邀请,首辅依旧称病推辞。清任也不再追究。
此时芸妃状况安好,首辅的心情也不错。他暗地里请人占卜,说芸妃将产下男胎。芸妃得知这个消息,却依然忧虑。关于“所有的王子都不能诞生”的风言风语,沿着宫闱的依稀每一条回廊,每一个檐角细水长流,绵延不绝,终于落到她的耳朵里。祖父的殷殷期待,反而放大了她心中的恐惧。
紫竹苑里,重帷深下。一缕馨香犹如一条滑腻的蝮蛇,在织金绣玉的帘幕间穿梭。
深夜了,玉镜台前宫髻高挽的美人,还在细细勾画着一抹春山眉。镜中的那个,仿佛并不是自己的脸,而只是一幅画,一幅为了配合周遭的宫禁氛围而精心描绘的画。——可是,自己原来那张脸去了哪里呢?
烦乱之中,庆洛如把眉笔掷到地上,从抽屉里抓住一把小小的檀弓,仔细抚摸。那种沉甸甸的温润触感,一度是她内心的宽慰。
“呵呵,有身孕了,还不好好坐着。我可不许你再舞刀弄枪的。”
清任把年少的宠妃抱起来,放在膝上,玩弄着她细细的发辫。
“我想去巫姑那里问卜。”庆洛如咬着清任的耳朵说。
清任道:“那你明日去好了,让总管女官陪着你。”
“王不去吗?”庆洛如眨眨眼睛。
“我不去,明日很忙。”
庆洛如噘起了嘴,“王陪我去,不好吗?我一个人不敢去见巫姑。”
“她又不会吃了你。”清任奇道,“或者让夏妃陪你去。”
庆洛如摇摇头,“我定要王陪我同去。王明天没有空,那就等王有空的时候再去。”
清任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悦,“随便你。”
侍女们铺好了床,焚香,熄灯,伺候两人卧下。清任刚刚要入梦,忽然又睁开了眼睛。宫人们都已经退下了,只有一道月光铺在玉色的地板上。一片悄然中,芸妃在睡梦中甜蜜地呼吸。透过罗帐的织孔,清任看见一道血色的阴影,飞一样地穿过月光,转瞬不见了。
谁也没有听见,青王清任的喉中,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叹息。
第二天早上庆洛如起床的时候,青王已经不见了。她慢慢吃着精致的早点,心知青王一定是去了春明馆,百般的滋味在心中涌起。无论怎样决定放开,还是不能避免一丝丝嫉恨和迷惘吧。
很多年以后,春明馆宴会的实情变得扑朔迷离。事实上,当时首辅庆延年一派的文官并未被邀请,但其余的公侯武将,仍有不少列席其中。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