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这里,你的药。”于润生把一个纸包放在木桌上。
“谢谢。坐吧,我请你喝茶。”坐在桌前的雷义向对面的空位挥挥手。“店家,沏茶!”
于润生坐下来,从茶店的窗户俯视下面善南街的情景。时近黄昏,完成了一天工作的人群在街道商店之间闲逛。
雷义拈起一颗花生米抛进嘴里,轻轻啜了一口茶。他今天并没有穿着差役的制服——两天前的晚上他独自制伏了三个强闯民居行劫的盗匪,但在搏斗中也受伤不轻,今天仍在休假中。
店家端来清茶。“店家,茶钱待会再算。”雷义笑着说。
“不打紧。不方便的话下次光临再一起算吧。”店家笑容很灿烂,当中没有半点奉承虚饰。城里的人都知道雷义是漂城公门里少数廉洁的差役,吃饭喝酒从不赖账。
雷义朝店家抱抱拳。于润生注视他的双手。十根手指又短又粗,指甲前端都深嵌进结实的指头肌肉里。于润生知道没有过硬的功夫磨炼不出这样一对手掌。
“伤好得差不多吧?”于润生问着,伸嘴把茶吹凉。
“明天就当班。”
“值得吗?”于润生端起茶碗,一口便把清茶喝去一半。“这样打拼你得到什么?还不是口头几句赞赏?看看那些役头,几乎全都搬进桐台了。”
“我没有想过什么值得不值得。”雷义的方形脸严肃起来。“只是有许多事情我看不过眼。从当上差役那一天起我就没有想过钱。”
“有的时候,钱并不单是钱。”于润生抹抹嘴巴。
“不。对我来说,钱就是钱,只是用来吃饭喝酒,有的时候找找女人,有的时候吃吃药。”雷义伸手进衣襟内掏出一串铜钱,点算出几个放在桌子上。“这里是买药的钱。”
于润生把铜钱收下来。“我的义弟……最近怎么啦?”
“他在牢里名气大得不得了。”雷义说:“人人喊他‘拳王’。打死了几个人。”
“有办法的话请关照他一下。”
“放心吧。他在牢里胜了许多场,牢头不会待薄他的。说不定他在牢里吃得比你跟我都好。”
于润生喝干了茶。“谢啦。下次我作东。”他站起来,步下茶店的木阶梯离去。
于润生走在善南街上,但并没有循最直接的路线往东面破石里而行。每天在药店完成辛劳的工作后,他总爱绕远路经过安东大街回家。他爱闯进这片不属于他的繁荣。
安东大街就像萤火虫,只有在天色渐渐昏暗之后,才展露出它跃然的生机与华丽的光采。
他就像一匹在雪地上独行的孤狼偷看人家的光亮窗户般,仰视大街两旁楼房上招手的艳妓,观看他人酒酣耳热的痛快表情,听着颓靡的乐曲和赌场的欢呼声。他需要这一切来保持他心里一种特殊的“饥饿感”。
于润生走到了大街北端,经过全漂城最可怕的建筑物“大屠房”,往西转入北临街市肆。市肆早已休息。他看见街角遗留了一个斜放的破筐,里面装满污烂的梨子。
空荡荡的市肆残留了一种有如丛林的气息。
天色越来越糟了,阴云从四面八方涌到漂城顶上来。于润生加快脚步走出市肆,步过平西街口。
刚进入破石里贫民窟内,雨便开始下了。
他穿过迷宫似的窄巷,经过呻吟、咒骂、惊叫、呼喝、哭泣,走过炊烟、雨雾、泥泞、破瓦、腐臭,回到了家门前。
一个人站在门前。
闪电刹那划破厚重阴郁的苍穹。短暂的电光照亮了狄斌焦虑的神情。“老大,糟啦!”
“白豆,什么事情?”
“三哥不见了!”
——轰隆!
雷声此刻才爆响。铅云似被雷震击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