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节
探情况,本来就很正常。
花雀五感觉到:自己四十一岁的人生里,从没有像现在如此充实。从前托庇在义父的羽翼下,虽然获得不少的机会,却始终没能打进帮会的核心;如今跟随了于润生,却能参与“丰义隆”最高权力的战争。
对于于润生的真正计划,花雀五只知道其中的部分环节,因此对于成败之数,实在作不出任何推测。他对于润生的才智与判断力绝无怀疑,可是黑道上并无必然之事……
——假如于润生失败了……谁会是胜利者呢?……
容氏父子坐拥难以动摇的厚实“资本”——包括了朝廷里的影响力和帮会里的压倒兵力,安全得就像坐在一辆镶满钢铁护板的硕大重战车里。就算驾车的人如何失误,车子的移动如何笨拙,被压死的还是碰上来的敌人……
可是花雀五直觉,最可怕的始终还是章帅。
从少年开始,花雀五就从庞文英口中听说了许多“丰义隆”早期的事迹;首都十年黑道战争期间,花雀五虽已开始在帮里办事,可是不擅长战斗的他总是守在二、三线,关于“六杯祭酒”的事情,往往也是从较年长的帮众口中听来。
冷静坚忍的容玉山与果敢勇猛的庞文英,自然是首都黑道上的名人;“三祭酒”蒙俊擅长快攻,嗜好却是种盆栽;“四祭酒”茅丹心略为鲁钝,但每次“丰义隆”陷入困境时,最能激发帮众的士气——传说他自出娘胎到战死为止,一生从来不曾生病;“五祭酒”戚渡江是最不喜欢说话的一个,平素只负责管理帮会的财政账目,直至一次为“丰义隆”追讨赌债,把一个名为“吉发”的小帮会上下四十四人一口气杀尽,人们才见识了他狠辣的手段……
这些故事里,关于“咒军师”章帅的最少,可是他每一次出手总要令所有人瞪眼——包括被杀敌人的尸体。
“章帅这家伙……”花雀五记得义父这样说过:“当人们都几乎忘记了他……就是他最可怕的时候。”
花雀五双掌围着茶杯。窗口吹进来的风很热,可是他的背项却冒起了寒意。
木几上放着一个通体为蓝色琉璃、底部镶着白银莲花座的透明花瓶,刚插上一束雪白的茉莉花;梁上挂了一顶流苏篷帐,以四十几种不同颜色、花纹的碎布缝合而成;各种形貌古怪的贝壳串成的风铃,在窗前摇动发响,教人联想起海岸的浪音;暗绿底色的地毯上,编织了许多遥远的神话人物与异兽图案;青铜制的香炉上,源源冒出带有罂粟奇香的薄烟……
从边陲带回来的各种奇异器物,把镰首与宁小语的房间气氛完全改变了。原有那太过简朴单调的建筑格式,顿时披上了一层粗糙但充满鲜烈能量的生活气息。
镰首拿起一件绣着飞鸟图案的鲜红披肩,轻轻盖在宁小语的身上。
“这些东西,你都喜欢吗?”
除了披肩,他还给她买了一双用皮革条编成的凉鞋,和一只镶着绿玉石的通花银手镯。
“都喜欢。”宁小语笑着点点头,伸出小巧的手掌抚摸他满是胡须的脸颊。
镰首却感觉她的笑容有点异样,是因为分别太久吗?
“真的喜欢吗?”他皱着眉。“你不喜欢就不要穿,我下次再买别的给你。”
“从前的日子,什么华丽的衣服首饰都穿戴过了——都是别人要我穿的,那感觉就像个玩偶人儿。”宁小语幽幽地说。“现在我自己喜欢穿什么就穿什么,这些东西我都喜欢,不是只因为是你买的,而是……”
她垂头抚摸那只手镯,泪水缓缓流下来。“……它们让我觉得……自己重新做回一个人……”
镰首双手捧着她的脸,俯首把她的泪吻干。
宁小语激动地仰起头,吻在他的嘴唇上,用力得牙齿相碰。
镰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