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长。可是你终于走了……”
于润生说着时,有唾涎渗出了嘴角。他用那华贵衣服的袖子抹了抹,继续说话。
“你走后最初那几年,我确实是有点担心,不知道你会变成怎样回来。后来一直没有你的消息,我也就放松了,也开始渐渐忘记了你……”
“同时‘大树堂’也不停地壮大起来。大得连当年‘丰义隆’的那些头子们做梦也没有想象过,大得不可能再有任何敌人。包括这个国家的主人——他们命运也已经跟我们紧紧相连。他们需要‘大树堂’,需要我。有了这样的盟友,‘大树堂’是不可能毁灭的——至少从前我是这么想。我错了。”
这是于润生过去从来不会说的三个字。“那错误跟当年的蒙真和章帅一模一样。以为一些既有的东西就理所当然会一直存在下去,忘记了任何事情都可以从最根本处动摇,从最不起眼的地方开始……”
“不过有一点我还是对了:这个世上假若有一个人能够毁灭‘大树堂’,毁灭我拥有的一切,那个人就是你。”
于润生说完这一大番话,似乎有点累,停下来用力呼吸了好一阵子。他伸手按了按胸口那个箭伤的位置。
“这儿……每到冬天就会发痛……”于润生苦笑瞧着镰首。“也许是龙老二的鬼魂在作怪……”
镰首还是没有任何表情或反应。
于润生又再休息了一会儿,然后说:“现在,你就坐在我的面前,最后还是我胜利了。从来我都只是看结果的,‘为什么’从来不是我最关心的事情。”
“可是这一次,我真的很想知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会来?”于润生说时,眼睛恢复了少许亮光。
两个暮年的男人互相对视了许久。
“我看见了……”镰首突然张开嘴巴。“我看见了……一切。”
镰首的身体动了动,手足的铐镣发出鸣声。
“我看见了……在七塘镇,我看见了那儿的‘三界军’守将建了一所新房子,比从前那儿的知事府邸还要豪华,旁边的房屋依旧破落……”
“我看见了……在彰城外的田野,一个个农民弓着背像奴隶般耕作,为了生产‘三界军’的粮食……”
“我看见了……在铜城,人们为了私怨互相告密,没有钱贿赂将官的,就被当作官军的奸细吊死在城门上……”
“我看见了……草洞乡的田地因大旱失收之后,‘三界军’领地里没有任何其他人来救援,有孩子活活饿死了,父母交换着婴儿来烹吃……”
“我看见了……在秦州府赵城,‘飞将军’毛人杰的家乡,他的亲戚穿戴着他在各处攻城掠地抢夺回来的金银首饰;他们老家宅邸里堆积着来自各地府库的财宝;他们家的婢仆都是从各处掳劫回来的官家或军家妻女……”
“我看见了……有一个穿着三色衣服的‘道师’,在一大群人中间谈论着我,但所说的一切,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他描述着我做不到的奇迹;说着跟我的主张相反的教条;散布着我从来没有宣扬的仇恨……最后他拿出一个布袋来,那些群众都惶恐地把铜钱抛进袋里……然后我问他:‘你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吗?’他看着我不敢说谎,只是微微笑着,悄悄在我耳边说:‘有关系吗?’……”
镰首说话时,脸容和身体都没有一丝波动。仿佛只是说着跟自己无关的一个故事。
“我看见了……这一切。然后我便决心回来了,我要把这件事情结束。”
于润生笑着问:“你是希望……和解吗?”
镰首摇摇头。“没有关系……胜利的是谁也好,没有关系……什么都不会改变……”
于润生的眼瞳忽然亮了起来,那种权力欲的异采再次出现。
——假如结合“三界军”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