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人骨拼图
“亚楠,要是我没有看错的话,这两根肱骨分别属于两个不同的人!”王亚楠眯起了双眼,她的目光在章桐手中的肱骨和地上黑色塑料薄膜上的骸骨之间来回转了好几圈,这才懊丧地咕哝了一句:“别告诉我,这回我们碰上了现实版的‘人骨拼图’!”我不知道我的噩梦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好像从我生下来的那一刻开始,它就已经深深地在我的脑海里扎根、发芽,最终长大。当我每次挣扎着从噩梦中醒来时,都感到自己已经喊得声嘶力竭,除了抽噎,再也发不出别的声响。我一筹莫展,但是我只有继续做噩梦,因为黑夜总会来临。
——一个抑郁症患者的自述
骨头,是人身上最坚硬的组成部分。人活着的时候,它支撑着人类站立、行走和做各种动作,从而尽可能地让人们随心所欲地生活;而人死了,皮肤、皮下脂肪、肌纤维、肌腱……统统腐烂消失以后,尘归尘土归土,骨头却依旧会被保留下来,不管岁月如何变迁,它都会忠实地记录下人们一生的轨迹,甚至于包括人们是如何走向最终的死亡的。
只是有时候,在这种对死亡解读的特殊过程中,难免会产生一些让人难以想象的困难。在接近零度的室外气温下,章桐双膝着地,在钟山公园的沙坑里已经跪了一个多钟头,刺骨的寒冷穿透她工作服下薄薄的羽绒衣,让她浑身哆嗦,牙齿不停地打战。更糟糕的是,戴着乳胶手套的双手手指几乎僵硬,每一次触碰,对她来讲都是一次痛苦的经历,到最后仿佛眼前这十根手指都已经不再属于自己,根本就不听从命令,除了挥之不去的疼痛的感觉愈演愈烈。
从另一个方面来讲,章桐却又很庆幸现在是一年之中最冷的冬天,因为每年只有到了这个时候,钟山公园的沙坑里才不会有小孩子过来玩耍,那么他们也就不会被眼前这一幅恐怖的场景所吓倒。沙坑很大,长五十米,宽三十米,所用的沙子都是来自不远处的银湖,所以很干净、洁白。但此刻被蓝白相间的警戒带所围起来的沙坑里,却出现了一块块灰白色的骨头,形状各异,长短不一,就像被人随意抛弃在里面的垃圾。章桐所要做的工作,就是趴在沙坑里,尽自己所能,像古代的淘金者那样把沙坑划分好区域,然后依次用筛网,一块块地小心翼翼地把这些东西筛拣出来,最后汇总到沙坑边早就铺好了的一张巨大的黑色塑料薄膜上。
最早出现在塑料薄膜上的是一段长约四十三厘米的完整人类股骨,老李想尽了办法,最后不得不用一根真正的猪骨头,才从一只激动过头的比特犬嘴里把它交换出来。没人会把骨头朝干干净净的沙坑里扔,更别提这么大的骨头,所以当比特犬的主人见到自己爱犬嘴里的意外收获时,第一个念头就是马上打电话报警。
人体总共有两百零六块骨头,听上去是挺多的,可是像现在这样散落在一块三十米乘五十米的沙坑里,那就有点像天上的星星。潘建一边跺着脚,嘴里哈着气,一边不断地抱怨着:“这鬼天气,都冻死人了。啥时候才算是个完啊?”
章桐挺了挺已经接近僵硬的腰板,皱眉问:“你那边数目是多少?”
“一百二十三。”
“颅骨还没找到,”章桐郁闷地扫了一眼面前还有三分之一没动过的沙坑,“接着干吧,还早着呢。”
潘健不吱声了。他很清楚人类颅骨是判定一个人具体身份的最重要的标志,哪怕这个人身上所有的骨头都找齐了,却唯独少了颅骨,那么就可以苛刻地说,除了知道这个人是男是女,年龄大概多少以外,别的都无从知晓,这对后面尸源的认定来说没有多大的意义。
天边渐渐地出现了夕阳,风也停了,但是寒冷的感觉却像针扎一样已经深入骨髓。章桐现在最渴望的就是一杯热乎乎的咖啡。她眼角的视线里沙坑边上出现了一双黑色皮靴,伴随而来的是一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