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黄河水怪
我爷爷还见过屋子那么大的鱼。
那年大旱,黄河断流,一条有一间屋子那么大的鱼就搁浅在河道中,在水中露出半个鱼脊,嘴巴一张一合,艰难地呼吸着。
那鱼头足足有卡车那么大,上面鼓着一个大硬疙瘩,鱼嘴上还连着几根通红的须子,有手指头粗细,鱼头腥臭无比,上面落了黑压压一片蚊蝇。
当地人看着这鱼大得邪乎,赶紧叫来了算命的瞎子。瞎子掐指一算,说这是条修炼了几百年的黄河鲤鱼,头上的硬疙瘩是结的七层龙鳞,待它头上的龙鳞脱落,就会长出角来,那就要化身成龙了。这次鲤鱼落难,大家务必帮它一把,一旦它飞升成龙,定会保佑咱们村子风调雨顺,年年丰收。
大家也怀疑这鱼是黄河大王的真身,忙组织壮劳力深挖河道,想将黄河水引过来,将这只大鱼送走。一面又组织了妇女孩子不断将水浇在鱼头上,一是防止它脱水,二也是为它驱赶蚊蝇。
大家忙了一整天,可是最后大鱼还是死在了河道中。那时天热,鱼很快腐烂发臭,熏得整个村子像个大粪缸。大家让瞎子拿个主意,瞎子让大家掩了口鼻,将鱼肉剔下来,架起火焚烧了,将鱼骨架建了个黄河大王庙,让人每到初一、十五拜祭一下,能保四方平安。
我爷爷说他还遇到过会飞的鱼,鱼鳍处长了两只薄如蝉翼的翅膀,脑袋下有一条长须子。这鱼喜欢在傍晚拍打着翅膀在水上低低飞翔,后来撞到渔网上,被渔民捉住了。渔民正要杀了它吃肉时,被我爷爷用一壶好酒给换了过来。
后来,黄河边上建立了一个黄河水生物博物馆,博物馆向民间征集黄河中的稀罕生物,我爷爷就将这些年收集的古怪物件捐了出去。
馆长是第一批留洋的专家,后半辈子都留在了黄河边上,搜集了好多黄河龙骨、三足鱼、蛇蝎子、鱼嘴鳄,浸泡在福尔马林溶液里,做成了珍贵的黄河标本。
结果有一年黄河决了口子,博物馆被大水淹没了。说来也怪,当时洪水并不大,待水退下来后,就发现博物馆一点事也没有,就是老馆长收集的黄河古怪生物标本全部被水冲走了,一点也没剩下。这些关于黄河古怪生物的第一手隐秘资料,从此沉入了水中,再没有出现过。
老馆长老泪纵横,一时间号啕大哭,径直奔到黄河边就要投河,谁都拉不住,却被一个老河工轻轻一句话劝住了。
他说:“这些东西没了,也好,你还想留到什么时候?”
我当时还听不懂这个故事,不了解为什么寻死觅活的老馆长,被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劝住了。
好多年以后,我在黄河上漂泊了半辈子,经历了太多黄河上的古怪事件,才渐渐明白:
黄河的秘密,只属于那奔腾了数百万年的黄河。无论什么秘密,都终将在黄河中化成一抹浑浊的黄水,尘归尘,土归土,什么也留不下。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我父亲叫白浪,按照我们白家的规矩,他本该做黄河上的采金手艺人,却不知道为什么,最后做了个规规矩矩的河工。
“中华民国二十二年”(1933年),国民政府成立了黄河水利委员会,从河工中征调人才,我父亲因为读过几年书,被征调进了黄委会。
解放后,冀鲁豫黄河故道管理委员会更名为黄委会,我父亲也编入了新黄委会。1954年,黄委会从开封迁到郑州,我们家也跟着搬到了郑州。
我爷爷的意思是想等父亲退休后,让我接父亲的班,也进入黄委会,做一个治黄的河工。然而到了我接班的年龄,中国爆发了轰轰烈烈的“文化大革命”,国家机关陷入了瘫痪状态。父亲在国民政府工作过的事情也被揪了出来,被扣上“一贯反动”、“内奸”、“间谍”等帽子,关入了牛棚。
在当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