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他缩在一支黑色的大雨伞底下,坐在大修道院前面的长椅上。他的雨衣高高地扣到脖子那里,领子竖起来,碰到帽子边缘,这外貌,与四十年前粗糙的黑白影片里那些便衣警探的样子几无二致。
他刚才在院门街尾那家店买了两份薯条和炸鱼。它们包得好好的,放在他膝盖上头等着。从布里斯托海峡吹过来一阵毛毛细雨,在城市上空飘了下来,眼前雾蒙蒙的,以致大修道院的正面几乎看不见了,连鸽子也抛弃了这地方。但他坐在这里,感觉很满意。
他注意看着经过修道院铺石庭院的人,多半是上街购物的人或是游客。一排讲着法语的学童走近西门,然后进入修道院。史托街那边传来早午餐小提琴协奏曲的开场音符;在交响乐团录音带的衬托下,街头艺人一丝不苟地演奏着。这天早上,能找到这块干爽的地方真不错,但他如果能再多等几分钟的话,会更好,因为大修道院的钟刚好敲响正午。
“我们一定要在这里谈吗?”
声音是从戴蒙背后传来的。他转头,看见马修·狄卓克生就在他肩旁。
“过来坐下。雨伞底下是干的,薯条和炸鱼可不会一直热着。”
男孩绕过长椅,接下戴蒙递给他的纸袋,但仍站着。
“在这里至少可以私下谈。”戴蒙说。“你见过你妈妈了?”
“昨天晚上见到了。葛列格带我们去吃晚饭。有记者包围,不可能在家里用餐。”
“庆功宴?”
“不全是。”马修低头注视地面的铺石,皱起眉头。“葛列格要去美国了。”
“是的,我听说了。”
“他要我妈妈跟他去,而且把我也带去。”
戴蒙直截了当问:“你有没有告诉他们,你杀了贾克曼太太?”
马修屏气,全身一颤,但仍然看着地面。今天,他显然是小孩子的那一面要比大人的那一面来得多。
“你应该告诉他们。”
“我没办法。”
“为什么没办法?”
“要讲的太多了。”
“你是指在你妈妈经历这许多事情之后?”
马修点头。
“我相信她知道,”戴蒙说。“这就是为什么她对无罪开释无动于衷的原因。小马,在她内心深处,她一定感觉到真相,但她保持缄默,因为她是你的母亲,而且她爱你。可是,她也知道真相必须讲出来,而且她宁可听你亲口讲,而不是透过别人,比如我。”
男孩仔细审视戴蒙的脸孔,要确保这些话是全然真诚的。
“你打算说吗?”
“必要的话,我会讲。”
他的坦诚通过了仔细的检查,因为小马说:“我会告诉她。”他转头望向别处,看见一个小孩骑着BMX脚踏车穿过庭院。“我会坐牢吗?”
“不会坐牢,你年纪太小。”
“会有审判,像我妈妈经历的一样吗?”
“可能会。”现在不是推测司法系统碰到一名十二岁凶手时会如何处置的时刻,而且,说明会拘禁多久也没有用。“要不要坐下来?”
这一次马修接受了。他必须紧靠着戴蒙坐着才能在雨伞底下。戴蒙看他的眼眶有点湿。
“我不是有意杀死她的。我去她家时,只是想找到那两封信。我知道她一定是为了毁掉一切而把信拿走了。”
“为什么你没有一开始就告诉我?那个星期一上午,你妈妈接到贾克曼教授的电话,说两封信遗失了。”
“她当时真的很慌乱。我可以感觉她有多么生气,我自己也很生气。贾克曼太太是个恶毒的女人,我恨她。她用可怕的字眼侮辱我妈妈,而且,我不能与葛列格继续游泳,也是因为她。葛列格根本不想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