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斯科·3月14日
物品和相集——他们的婚礼照片、他的父母亲史蒂芬与安娜的照片,但没有瑞莎家人的照片——收拢起来。她的父母亲在伟大的爱国战争中双双遇难,她所在的整个村庄被彻底摧毁。除了穿的衣服,她在那场战争中失去一切。盒子满了以后,里奥的眼睛停留在墙上挂着的那幅裱框剪报上:他自己的照片,他曾是战争英雄,坦克摧毁者,被占领土地的解放者。他的过去与这些年轻的警卫毫无分别:在逮捕证上签字,每一次英雄主义的行为与个人牺牲都变得毫不重要。里奥将剪报从框中取出来。剪报经过多年精心保管,悬挂在墙壁上,仿佛就是一个神圣的标志;他将报纸沿中间对折,将它扔到盒子里。
时间到了。里奥关上盒子,瑞莎也关上盒子,他在想他们是否还会有机会再看到这套公寓,似乎不太可能。
他们被护送着下楼,五个人挤在一起,将电梯塞得满满的。外面有一辆车在等着他们,两名军官坐在前面,另一名坐在后座,夹在里奥和瑞莎之间,呼吸散发着污浊的气味。
“我想看一下我的父母亲,想跟他们告别。”
“别提什么要求。”
清晨五点,出站大厅已经热闹起来。士兵、普通乘客、车站工作人员都在准备登上西伯利亚特快列车。火车头上覆盖有战争期间装上去的装甲板,车身上印有凸起的字样“为共产主义欢呼”。当乘客们纷纷登上列车,里奥和瑞莎各自拿着自己的盒子,在武装警卫的陪同下,站在站台末端等待。仿佛他们携带有某种传染性病毒,没有人靠近他们,在熙攘忙碌的车站里,他们似乎成了一个隔离的气泡。警卫没有作出任何解释,里奥也懒得问他们。他不知道他们要去哪里,也不知道现在等谁。他们有可能被送往不同的劳改营,也许再也看不到对方了。但这显然是一趟客运列车,不是用来装运囚犯的红色运牛卡车。他们是否有逃生的可能?毫无疑问,直到目前为止,他们都还算幸运。他们还活着,还在一起,这远远超出里奥的想象。
在里奥作证之后,他被遣送回家,在制定判决之前,他被软禁在家。他认为这最多需要一天。在回公寓的路上,在上第十四层楼的过程中,他突然意识到口袋里还装有那枚足以受牵连的中空硬币,他将硬币丢到一边。也许是瓦西里藏了这枚硬币,也许不是,但这已无关紧要了。当瑞莎从学校回到家里,她发现门外站着两名武装军官;军官对她进行搜查之后命令她待在屋里。里奥向她解释了他们所处的危境:对她无充分证据的断言,他自己所做的调查工作以及最后自己对指控的否认。他无须解释他们生还的希望非常渺茫,因为当他在叙述这一切的时候,她一言不发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等他说完之后,她的反应让他有些出乎意料:“以为我们不会发生这种事情,真是太天真了。”
他们坐在公寓里,等着国家安全部随时派人过来。由于接下来的事情不可知,现在尽量地多吃一点东西才是比较明智的做法,但他们俩谁都懒得做饭,谁都感觉不到饿。他们既不脱衣睡觉,也没离开过厨房餐桌半步。他们只是静默地坐着——等待着。由于考虑到他们可能再也不会相见了,里奥有一种想与妻子交谈的冲动:交代一些有必要交代的内容,但他一时却无法阐述清楚。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他意识到这是他们共处时间最长的一次,在他的印象当中,很少出现这种面对面的、不受任何干扰的共处。他们俩谁也不知道如何应付这种局面。
当天晚上,没人敲门。凌晨四点过去了,也没人来逮捕他们。第二天快要中午的时候,里奥做了早餐,心想他们为什么会需要这么长时间。后来终于听到有人敲门,他和瑞莎站起来,急促地呼吸,心想到此为止了,军官们来拘捕他们了,他们会就此分开,各自接受审讯。没想到竟是一点小事:警卫们换班,一名军官要借用他们的洗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