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六日
入了地下,甬道似乎长得无边无际,只有我们沉重的脚步声和甲胄的金属摩擦声。我们似乎在冥界的长路上跋涉,突然一扇大门打开了,我们走进那扇门,我感到无数金色的光芒刺进了我的眼睛,我抬起头,擦了擦眼睛,终于看清楚了,我们的头上似乎还有另一片天空,光芒如同白昼,脚下有着另一片大海,用水银做的大海。伟大的地宫,我明白我们进入了伟大的秦始皇帝的地宫。地宫里有无数陶俑,成千上万,宛如一支大军,我们小心地穿过它们和遍地黄金的宝藏,在地宫的中心,我们安放好了棺椁。我们向始皇帝行了最后的跪拜礼。永别了,皇帝。最后,我们留恋地看了地宫最后一眼,人生一世,夫复何求?我们离开了地宫,关上那扇门,通过长长的地下甬道,向地面走去。等我们即将回到地面的时候,最后那扇大门却紧闭着,怎么回事?我们用力地敲打着门,呼喊着,但没人理我们。他们抛弃了我们,我终于知道了,我们自己也是殉葬品。在黑暗中,我平静地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够了。”莫医生打断了他的话,“你说的很好,你的治疗效果很显著。我需要的是细节,你做到了,非常好。”
“他的前世居然是为秦始皇陪葬的士兵,真太不可思议了。”我插了一句,其实我心里觉得这非常荒唐,这老头的想象力过于丰富了,可能有妄想症。
“不可思议的还在后头。女士,现在该你了。”莫医生的嘴角露出了一种暧昧的笑意。
“我不想说。”那女人的回答让我吃惊,但我心底又暗暗高兴,莫医生这回总算碰壁了。
“我知道,你的回忆会让你十分痛苦,我非常理解你,但没关系,说出来,你就会减轻你的痛苦,而且我相信这位年轻人一定会为你保密的。”
他是在说我吗?
“那是一场恶梦,尽管我希望这只是梦,但可惜,那不是,那是我亲身经历过的,在我灵魂的另一个躯壳里。那是1937年的12月,我在南京。那个冬天,我们一家都没来得及逃走,满城的溃兵,挤满了各条道路,我们走不了,只能躲在家里,听着隆隆的炮声由远及近地在耳边响起。第一天的晚上,什么也没发生,我们在恐惧中度过了一夜,第二天我悄悄地打开了窗户,发现街道上到处都是尸体,中国士兵的尸体,三三两两的日本兵端着刺刀扎入那些还有一口气的中国士兵的胸膛。还有一排排地中国俘虏被他们绑起来,向长江边的方向押去。我胆战心惊地关上了窗户,我们一家人不知该怎么办好,突然房门被人一脚踹开了,一群日本兵冲了进来,他们端着枪命令我们交出钱财,我们交出了家里所有的现金和首饰,最后,他们还是开枪了,先是我哥哥,他的头部中弹,我的妈妈和爸爸,身上中了几十颗子弹,最后是我弟弟。他们命令弟弟跪下来,然后一个人抽出了长长的军刀,砍下了——我弟弟的头。血,全是都血,喷了我一脸,他——对不起,我说不下去了。”女人万分痛苦地说着。
“说下去!”莫医生再次使用了命令式的口吻。我觉得他很残忍,他似乎是非常喜欢听这种可怕的事情。
“是。”她在莫医生的命令下终于服从了,“然后,他们把我摁在了地上,撕烂了我所有的衣服,他们的手上全是血,在我的身上乱摸,然后——”忽然她的双手紧紧地抱住了自己的身体,好象真的有人在撕她的衣服,刚才平静的语气也消失了,而是大声地叫起来:“放手!畜牲,我求你们了,不要——”
我注意到她的脸上已经流下了两行眼泪,我不敢相信她是在说谎。我又偷偷地观察了莫医生,他的眼睛里却放射出兴奋的目光,好象这反而刺激了他的什么感官。
她突然睁开了眼睛,泪流满面地退后了几步,接着,打开门就走出去了,门外传来她急促的下楼声。
“你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