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等候这位访客的到来,他不知道自己就要看到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心中盼望也许这人至少接近他本人对女性吸引力的评估。“忧伤的美人”这人常用的字眼涌上了他的心头。当乔治带着这名访客回到屋里时,他失望了;他心中摇着头叹了一口气。这位客人绝不是个美人——也看不出有什么哀伤,顶多带着些迷茫的味道。
“真是!”白罗厌烦地想道:“这种女孩子!连把自己弄得像样子些都不屑吗?化点妆,穿得漂亮些,找个手艺好的美容师把头发做做,那她看起来也许还过得去。可是这副德性!”
这名访客是个大约二十多岁的女郎。一头疏疏零零说不出颜色的长发散落在她的肩上。她那对空旷无神的大眼是青蓝色的。她的一身穿着大概是她这一代最中意的。黑色高筒皮靴,不很干净的白色网状毛袜,一件单薄的裙子,一件又松又长的套头厚毛衣,凡是白罗这种年纪与这一辈的人,大概都会只有一个念头——赶快把这个女孩扔进澡盆里,在街上走过时,他也常有这同样的反应,到处都是跟她一模一样的这种女孩,都是一身的脏相,然而——这个女的却又两样——这个女孩看起来确像淹进水里才被人拉起来不久的样子。这类女孩子,他想起来了,也许并不是真脏,她们只是处心积虑百般辛苦地要作出肮脏的模样。
他以一贯的礼貌站起身来,与她握了手,拉了把椅子给她。
“你要见我,小姐?请坐,请。”
“呃,”女郎稍带喘息地说。她瞪住了他。
“怎么?”白罗说。
她迟疑了半晌。“我想,我——还是站着好了。”她那对大眼睛仍是充满疑虑地瞪着。
“随你的意吧,”白罗坐下看着她。他在等候。女郎挪了挪脚步,她从自己的脚往上看,然后又盯住了白罗。
“你,你是赫邱里?白罗。”
“正是。有何事可以效劳吗?”
“呃,这个,很难。我是说——”
白罗觉得她或许需要人助她一臂之力,就提她一句说:
“我的男仆告诉我说你要跟我谈谈,因为你认为你‘可能杀了人’,对不对?”
女郎点了点头。“对的。”
“当然这种事体是不该有什么怀疑在内的。你自己应该晓得是否杀过人。”
“可是,我实在不知该怎么说,我的意思是——”
“别这样,”白罗和蔼地说:“坐下来,松松身子。跟我说说看。”
“我想我还是不要——噢,老天,我真不知道该如何——你知道,这实在太困难了。
我——我想还是算了吧。我绝不是故意无礼,但是——呃,我想我最好走吧。”
“不要这样子,拿出点勇气来。”
“不,我没法子。我以为我来可以——可以请教你,请教你我该怎么办——可是,我不能,你看,实在太困难,因为——”
“因为什么?”
“我真抱歉,我实在不愿意这样不礼貌,可是——”
她深深叹了一口气,看了看白罗,又避开了他的视线,突然她脱口而出:“你太老了,没人跟我说过你会这么老。我绝不是有意要冒犯你,可是的确,你是太老了嘛!我真太对不起了。”
她蓦地转身,像只灯火旁受惊的飞蛾,冲出了屋门。
白罗嘴张得大大地,听见前门砰地一声关上了。
他冒出了一句:“岂有此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