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节
隔天,我南下到彰化探望一个退休的前杀手。
两年前他制约达成后在彰化跟有人合伙一间钓虾场,我们私交甚笃,彼此看过手中再也不会增加了蝉堡。虽然没有想看蝉堡到要重起炉灶的地步,但他一直叨叨念念要我组一个退休杀手联谊会,到时候大家将手中的蝉堡黏接组织一下,看看是不是能拼成完整的一本书。
“这个提议我会放在心上。”我拿着钓竿,打了个呵欠。
“你才不会。”他瞪着我。
黄昏时分我坐在北上的复兴号上,离开他居住的彰化小城。
不管是当杀手还是经纪人,旅行都是我工作里很重要的部份,观察移动中的陌生人也是我在百般聊籁中勉强提起的兴趣。这个社会的姿态,特别容易压缩在短短一节车厢里。
一个年约十七岁的少年坐在我身边,他的脖子挂着时下最流行的ipod,耳朵塞着白色耳机,缝里隐隐传出不知名西方乐团的英式摇滚。
这个时代,每个人的耳朵都会塞两种东西。
挥洒年轻的人,耳朵里塞着mp3的耳机,Bt下载音乐是他们的人生之道。
事业有成的成年人,耳朵上挂着汲汲营营的蓝芽耳机,在公共场合展现随时洽谈生意的本领是他们提高身价的拿手好戏。
这两种装置都有瞬间让使用者变成人群孤岛的潜能,藉由剥夺与周遭互动的听觉,将人传送到某个看似风格化、却只是以忙碌仓促作为掩饰的孤独里。一旦耳朵里塞着这两种东西,身边的陌生人,就永远都是陌生人了。
哈。
不过这个社会的演变如何让每个人都成了孤岛,都跟我无关。事实上大部分的时间我也喜欢孤独,没有资格批评其他悬挂耳机的人工孤岛。我只是喜欢牢骚,中年人呓语似的生存本能……我承认。
少年正翻着苹果日报,翻了几页就停在李泰岸涉嫌保险金杀人的新闻上,聚精会神的。也难怪,这个号称台湾百年奇案的连续剧,已经以高收视率强暴人民长达七十几集,就连昨天也有最新发现:有个专家认为死者体内大量的出血,并不见得肇因于蛇毒,有可能是具有同样作用的老鼠药、减肥药等等。
报纸做了一份街头民调,随机访问民众对李泰岸是否涉嫌杀害弟媳谋取保险金,百分之九十五的人都认为李泰岸脱不了关系,但这些人里面,又有百分之七十的人认为现有的证据薄弱,无法起诉李泰岸。
“别看了,反正过几天,这个嫌疑犯就会戏剧性死在莫名其妙的正义底下。”我自嘲心想:“还是恶有恶报的蛇毒呢。”
车内的空位不少,我假装如厕,起身寻找更合适旅行的座位。
一个压低着褐黄色帽子的男孩,十指正飞快敲打着膝盖上的电脑键盘。
“有这么忙吗?”
我走过去,瞥看了萤幕一眼。
像是在写小说……这家伙连坐火车的时间都不放过,又是座可怜的孤岛。
然后是个老太婆。
然后是个正在大声讲手机的欧基桑。
我走到下一节车厢,看见一个正在静静看书的女孩子,侧脸的轮廓很素雅。
她皎白的耳朵并没有塞着什么。
我在一个空位挂网上抽出几张报纸,若无其事在女孩身旁坐下。
也许你会说我胆小,但我真只是亲近美女主义者,我并没有任何搭讪的意思,我只是照着雪碧说的:“顺从你的渴望。”于是我摊开报纸随意浏览,舒服地坐在女孩身边深深呼吸,看能否闻到一丝发香。
女孩看的书我完全没有印象,现在回想起来也记不得。这点让我特别有好感。
现在的畅销书都是一种流行,一种你非得跟上的趋势,尤其当媒体一窝蜂告诉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