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害死了一个无辜小孩,之后又脱产逃逸,这种人渣只怕坏过于汪哲南。汪哲南东收回扣西搞掏空,可也没害死过一条人命。”王董完全没有不悦,正色道:“邪恶到处寄生,不是名气大的恶棍就是最大的邪恶,汪哲南今天死了绝对不是因为树大招风,而是他的邪恶。翁秋湖夫妇也不会因为名气小,明天会不会因邪恶而死。”
真是四平八稳的作文,连起心动念杀人都能做出这样一篇文章。
“身为一个企业家,对这个社会能够做出的贡献少得让我吃惊。”王董认真说道:“直到今天看到汪哲南上吊自杀,我完全被即时的正义深深感动——没有比“报应”这两个字更能带给这个社会善良的启示,这才是我赚了大半辈子,所能留给这个社会的真正财富。”
所以,你该成立一个杀人慈善基金会,帮你运筹帷幄一切啊。
“我没有问题了,你开支票吧。”我微笑。
“期限是一个礼拜。”王董写了一个数字,但笔却停在最后的零上,有些犹疑地问:“可以指定死法吗?”
“某个范围内的死法,可以。”我公式般回答:“但限定死法的话,期限可能就要拉长了,就像贵公司接单生产,若顾及产品良率的话就给延长交货一样。”
王董却没有理会我,迳自揉掉支票重开,把方才的数字提高了两倍,把新支票交给我,郑重交代:“期限仍然是一个星期,死法当然是夫妻俩双双闷死在高温的汽车里,才能制造出现世报的效果。”
“——”我有些傻眼。
“上面的数字,应该足够你找个中好手在期限内完成。好好干,九十九,我以后一定下更多单子给你。”王董说,拍拍我的肩膀鼓励。
就好像,我是鸿塑集团里勤奋工作的员工似的。
“交给我,你放心。”我无奈但还是报以专业的微笑。
王董的手机适时地响起,一接起电话就回复到日理千万的大忙人,王董一边讲电话一边在口袋里翻找着钞票,我微笑摇手示意买单,王董也就不客气匆匆离去。虽然投身于买凶造福社会的慈善事业,王董可也没忘记他要把鸿塑集团推到全世界的大舞台。
我坐在位子上,看着咖啡垫旁的支票。
这笔钱,这个期限,这种死法,真是匪夷所思。
如果我是警察一定会很困扰吧。王董的单子,根本不是寻常检警所能勘破,因为这些单子最大的特色,就是缺乏实质的动机。一个人毁灭掉另一个人,不为了利益,而是为了见鬼了的正义,这要从何查起?难道应该在报纸背后的民调资料里翻出翻去吗?
“在烦恼吗?”韦如走了过来,收拾着王董吃剩的餐盘。
“是啊,他留了一个大烦恼给我呢。”我苦笑。
“哇,好多钱喔,真的是千金难买运气好呢!”韦如张大嘴巴,看着桌上的支票啧啧称奇:“要是我收到这么多钱,再多的烦恼也不见了。”
“可惜这张支票不是只给我的,要不然说不定就像你说的,我的烦恼也会烟消云散呢。”我看着韦如收拾桌面,一面想着该怎么开口邀约她看电影。
韦如慢条斯理收拾着,我眼睁睁看着她把盘子叠好,把杯水添满,许多不成句子的话卡在嘴边。
杀手下了班就不是杀手,默契之三。但我的脑袋已被翁秋湖夫妇坐在车子里活活热死的画面给塞满,没有办法回想起任何杂志里提过的当期恐怖片。直到韦如摸摸我的头离开,我还是只能笑笑。
我杀人时从没手软过,区区一个邀约却让我裹足不前。
也许我该去找一下蓝调爵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