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碎尸
无不根基于腐烂和肮脏,并且早晚还要归结于腐烂和肮脏。警车由西向东行驶到兴旺桥,向南拐去,河水那腐臭的气息立刻涌进半开的车窗,东郊水果花卉批发市场外面的小贩还嫌味道不够浓重,把小炉子上的毛鸡蛋翻了又翻,令人有天翻地覆的作呕感。而就在这熏天的臭气中,蠕动着无数灰败的人:坐在马扎上、脚下踩着印有麻衣神相的黄色破布的算命老头;售卖的物什不一,但面目大多猥琐的各类小贩;像厨房里觅食的蟑螂一般在行人和机动车间狡猾地钻来钻去的三轮车夫……所有人脸色都是黄里透黑,肝炎未愈似的,神情中透露出对环境、对周围的人——甚至对自己的极度厌倦和厌恶,但仔细看去,这厌倦和厌恶中,又多少有那么一点慵懒的舒适感。一个穿着花衣服的小女孩,站在由塌陷路面构造成的水坑里,拖着长长的浊鼻涕,神情呆板,像是出殡时的纸人,很快就要被烧掉……“你说……”刘思缈想要说什么,又没有说下去。“什么?”蕾蓉问。“你说……”刘思缈看着车窗外那一张张不同而又相同的面孔,茫然地说,“你说他们活得有意思吗?”“你怎么会这么想?”蕾蓉惊讶地问。思缈却再也不说话了。远远地看见一座长满了野草和灌木的土丘下面围满了人,虽然已经挂上了黄白相间的隔离线,但是那些看客依然像胆小而又贪婪的鬣狗一样,小心翼翼地往前蹭,警察们不时呵斥着,收效却不大。
思缈她们刚一下车,林凤冲就迎了上来:“尸体就埋在这个土丘上,上面覆盖的草木相当蜇人,一般情况下人还真不会上去。”一个棕色皮肤的小男孩正在抽泣着跟警察做笔录:“我上去找球,看见地里有个黑色的角儿,一揪,是个袋子,我就撕拉开了……妈呀,吓死我了!”几个警察围在孩子旁边议论:“分尸案一般都是熟人做的”,“这孩子可给吓得不轻啊”,“不知道今天这起案子能不能和最近的系列奸杀案并案”,“法医和现场鉴定专家还没有来,不知道尸体有没有缺少乳房……”刘思缈快步走了上去:“你们几个,在做什么?!”警察们都愣住了,不知道她是做什么的,但她身后跟着的林凤冲,大家可都知道来头。“现场勘验的无语原则,你们知道不知道?”刘思缈生气地说,“严禁在有围观人群的现场附近议论案情!万一犯罪嫌疑人就在人群中听着,怎么办?你谈足迹,他回去烧鞋;你谈伤口,他回去毁凶器……咱们这案子还怎么办?”“这里离人群挺远的啊,哪里有什么犯罪嫌疑人……”一个警察小声嘀咕了一句。刘思缈一指那孩子:“万一是他家里人做的案呢?报案者中,30%都和案件有或深或浅的关系,这个你们难道也不知道?”她转身对林凤冲说:“这样不行,我要求杜处授权,由我担任指挥长!”林凤冲点点头,给杜建平打了个电话,然后郑重地对她说:“杜处已经同意:由你担任现场的指挥长,全权指挥现场勘验的一切工作。”警察们都非常震惊,指挥长不啻于犯罪现场的钦差大臣,权力极大,一般都是由分局副局长以上级别的人物来担任,现在却让这么个年轻的冷面美女来当,有些人在心里嘀咕她是不是警界高层人物的“小秘”。刘思缈果断地下达命令:首先是扩大了现场保护区的范围,把围观者都赶得远远的;然后是设立岗哨,禁止包括警察在内的任何人进入现场中心——土丘。
“上过土丘的,除了罪犯和报案的孩子,还有谁?”准备登上土丘的刘思缈一面往皮鞋的前掌上贴不干胶,一面问林凤冲。“接案的一位警察,还有我,没有别的人。”林凤冲有些好奇,“你往鞋底贴不干胶做什么?”刘思缈非常惊讶:“这个你都不知道?这样可以把刑侦人员与罪犯的足迹区分开来啊……你把报案的孩子的足迹样本给我一份——你的和那个接案警察的样本也给我,你就不用再上土丘了,我和蕾蓉两个人上去。”说着也递给蕾蓉一块不干胶。林凤冲尴尬地笑笑。“思缈。”蕾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