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奴婢说我大病一场,昏过去好几天。母亲都哭红了眼睛。我问父亲何在,母亲答是出远门到京师做生意了。又叫我安心读书。我当时真以为是做了一场恶梦。也没挂心,静下养病。
“后来父亲再也没有回家来,店铺中事务都由老帐房与母亲交割。——这事二十年了,记忆犹新,其中每个细节都刻在心坎间忘不了。今日狄老爷既然问起,我这个不孝子甘守了二十年竟没找到杀父的凶手。心中十分苦恼。——没想到如今红阁子里连死了两人。一个又与父亲情景十分相似,都道是自杀的,狄老爷既已识破机关,想必凶手伏法有日。可怜我父亲九泉之下不知该如何痛骂我了。”
“陶先生如此叙来,当时是见过的手一面的,只是匆忙间没看亲切。”
陶德点了点头。又道:“后来却也听人说父亲在红阁子里自杀了,因为房门锁着,钥匙在房间的地毯上。——我一直在想,会不会是我昏倒后,凶手又返回红阁子,锁了房门,再将钥匙从窗户扔了进去。”
狄公道:“你母亲再没向官府告状?永乐客店照例是认得那凶手。那日也是他们使人传的信。”
“母亲后来告我说,父亲自杀了,为了一个婊子。她气得三日三夜茶饭不思,也没去官府鸣冤告状。不过,我倒是径直去问过当时永乐客店的掌柜,要他告我那日约见我父亲的客人姓名。那掌柜百般抵赖,一会说我父亲自个去红阁子自杀的,并没客人会见。一会又说是一女子传言叫去的,要与他诀绝,父亲羞愤不堪当场自刎。
“我哪里肯信?叫嚷要去官府告他。只是一个小孩儿,八九岁,如何上得公堂。再说当时正是金华县正堂来断的案,也认作是单相思自杀。旁证人倒有一堆,都是青楼行院花柳生涯的牙侩狎客。那妓女也到堂供认,父亲确实提出巨金赎她,只是名花有主,还怪我父亲晚了一步。再问为何要去红阁子寻死,那妓女答是他俩曾在红阁子幽会多回,痴情的人往往寻曾经欢爱最浓的地方自尽。
“没一个月,时疫蔓延,天花麻豆爆行,染了好几百人。金山乐苑住户逃的逃,死的死,十停去了七八停,永乐客店也三易其主。官府又来人烧焚去二三条病疫死人街,才见平息。听说父亲当年要赎身的妓女也死于时疫。”
狄公问:“那风流一时的妓女叫什么名字?”
“她叫翡翠,听说当时美貌绝伦,色艺无双,是乐苑里第一个选出的花魁娘子。”
“如此说来,令尊屈死后,至今没翻过案来。翡翠虽死,那凶手再也没露半点蛛丝马迹?”
陶德泪流满面,仰天长吁一声:“二十年来我暗中一直在探索这个迷案,渐渐打听到当时追求翡翠最烈的有两人,一个就是冯岱年,另一个是温文元。——冯岱年当时二十四岁,尚无妻室,年少气盛,俊逸潇洒。情场上奋力拼杀,一心一念要夺魁。温文元已有老婆,人物粗蠢,又强充风流,专以沾花惹草为能事,早淘虚了身子。他追求翡翠只是为了虚荣,显示自己是上流人物。其时妓女们都笑他是一个蜡枪头,见了真火,便了。——故翡翠说的名花有主,八成便是冯岱年了。”
狄公忽听得亭外夹竹桃瑟瑟有声,远处正扑扑飞起一羽黄雀,整个小芳洲幽藏于翠荫里,更形静寂。
陶德陷入痛苦的回忆中,耳目已经沉浸在遥远的年代。他还在哺哺说道:“我隐约听到一些传闻,果然是说杀我父亲的是冯岱年,还说是红阁子里狭路相逢。温文元几番暗示这传闻确凿无误,待我明言问他时,则又支支吾吾,不吐实情。只说是翡翠酒醉时吐出真言,她为了顾全冯岱年声誉名位,只得一口咬定父亲是羞愤自杀。温文元一次还说起,那日他亲眼在红阁子后的花园里见了冯岱年。——这样,我也渐渐相信这些传闻了。
“然而狄老爷不知,我当时的心情是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