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挂号信
这才起身向我抱拳:“掌柜的,薛某人今天倚老卖老,千万海涵。”
我说您老这可见外了,一源斋是您和桑老毕生的心血,我这个掌柜的也就是做给外人看的花架子。美国这边的生意还要多仰仗您老处处周全,应付他们您比我经验足。
薛老头被我哄得眉开眼笑,我问四眼美国佬做什么项目,居然要来一源斋套材料,还想找摸金校尉助阵。
“他要的多是些秦时史料,还有古代的海事逸闻。提及的东西里有不少我们也缺,再详细一点儿的情况只字未漏。我看他倒不像很急,估计手里头的后援不少,找咱们不过是想要锦上添花多一份帮衬而已。”
薛二爷招呼下人进来收拾茶局,之后对我和四眼交代道:“此事就这么了结,不要多声张。流水宴还在转,咱们招待客人要紧,特别是掌柜的你,”老头语间一顿,爱掉泪珠子的毛病又犯了,“你明天就要回去了,我舍不得啊,好孩子……”
我赶忙搀住他,生怕又多一场忆苦思甜的离别大会。三人出了书斋,刚到大门口,门房张大爷忽然蹿了出来。他手里捏着一封皱了吧唧的挂号信对我说:“这是今天早上刚到的,找掌柜的。”
我一看上面十几个邮戳,就知道这封信在路上耽搁的有一段日子了。再一看寄件人,居然是远在南京的大金牙。薛二爷听我提起过这个京城小倒爷,就问是不是南京那边有什么要紧事。我三下五除二,将信封一拆,抖落出一张轻飘飘的纸,上面扭着两条青虫一样的大字:勿归。
“怎么?总店出岔子了?”
薛二爷见我发愣就凑过来瞅了一眼。我将信纸展给他和四眼看了一下,说:“大金牙平日里虽然总爱口无遮拦,可这样的玩笑也不敢给我随意开。恐怕总店那头是真惹大祸了。”
嘴上虽是这么一说,我心底却摸不着头绪,按道理讲一源斋是间大场,在金陵城总算得上一块儿响当当的牌子。大金牙为人圆滑世故,到底是捅了哪个马蜂窝,才会发出一份逃命一样的跨国邮件。转瞬间我主意已定,先托薛二爷与四眼去打点宾客,然后找门房张大爷,让他帮我拨了一通越洋长途。那年头,电话在国内尚未普及,我这通电话自然不是打去夫子庙,而是去秦淮风景办的孙秘书那里打听一点儿风声。这个孙秘书是桑玉吉的旧部遗脉,祖上做过红绿买卖,一源斋占的那块地皮就是他亲自给批的。所以此人跟一源斋的关系可以说只亲不疏。我算了一下时差,估摸着南京那边还在上班的点上,接线员连换了好几拨总算是通到了孙秘书的办公室。
因为不清楚大金牙那边到底出了多大的纰漏,我在电话中称自己姓桑,是孙家在美国的远亲。孙秘书的声音一下子变了,他先是咳嗽了几下,而后说道:“小老弟,我们正到处打探你的下落,你倒自己找上门来了。这些年祖国变化很大。听说桑家在美国做大买卖,想必你是没有那个闲情回来了。不过留在那边发展也未尝不可,我们这里你就不必挂念了,安心在美国好好生活。日后有机会总能再会……”
之后我们又胡乱扯了一通废话才将长途挂去。孙秘书在电话里说得明白,叫我暂时不要回国,与大金牙的来信如出一辙。我正思量对策,胖子和Shirley杨倒提前从宴会上退了回来。
胖子一进我房门,先从怀中取出一份用麻油纸包裹的狮子头递了上来。
Shirley杨问我南京那边有眉目了没有。我说看着挺棘手,暂时没有消息。他们两人把大金牙的信拿过去看了几眼。胖子说:“要不,咱先去南京走一趟,把事情弄明白再说?”
我问Shirley杨的意思,她攥着信,寻思了一下,开口道:“我不赞成去南京,既然那个孙秘书婉言相劝,说明事态的发展已经大大超出了我们的预计,贸然回去太不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