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赫
这把琴。可是我爸拦住我,说毕竟是你妈啊。我就由着我爸处理了。现在这把琴还搁在尿桶旁边呢。
对不起。
你说这事情是不是应该你负责?疯婆子天天说,本不该她来的,她跟着你来了。本不该你回城的,你却回城了。你说,你既然把她带来了,为什么就不把她一起带走?
因为当时只有一个指标。
她说,本不该她来的,六九年你毕业了要上山下乡,还没轮到她,因为舍不得你,就主动申请跟你来了。她也是女人,她上你当了,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对不起。
对不起有什么用?
对不起。
巴礼柯拿额头一下下磕起桌面来,一旁老板早看不过,跑来说,怎么了,怎么了。巴礼柯却是越拉越哭,完全控制不住。
对不起。
他努力地对女子说。
这个时候好像有一丝叫怜悯的东西擦过女子苍白的面孔,但是那薄薄的嘴唇终于还是向下一扣。
你对不起谁呢?
她说。
我对不起你们母女俩。
呵呵,你可以对不起她,没什么对不起我的。我又不是你生的。我要是你生的,你就对不起我,我不是你生的。算了,理不清楚,谢谢你埋单了。
女子冷笑着站起身,把包挂在肩膀上,头也不回地走了。老板在后边高声说,莉莉下次记得来照顾生意啊。巴礼柯偏过头失魂落魄地看了一眼,他看到这个留着秦徽敏最后痕迹的光明村后代,消失时穿着一件黑色短裤。那叮叮当当的高跟鞋声一声声踩进他的心脏。
她的父亲比她宽宏大量,却让他哭不出来。她的父亲没跟他说什么,却也没有责怪他、殴打他,相反还请他吃兔子肉、野猪肉和野鸡肉,吃完了才把他带到坟包。她的父亲说:徽敏啊,我帮你把小柯等来了。小柯还是那么年轻。
〔24〕
三四个月后,某天清晨5时,62岁的巴礼柯离开家里。当时他穿着黑色田径裤,黑色t恤,背着一个包,包里放着饭团、茶壶、电筒、柴刀、信纸、笔和御寒用的外套。
如果他就此再次失踪,那么找的人会很少,找两下就算了。女人和母亲也会照例悲哀好一阵子,但是因为有了上次的经验,会显得从容不少。但是在晚上8点,电饭煲的温控开关自动断开时,他的钥匙正好插在房门上。因为是侧着身开门,背包忽然掉落在地,一些野山楂从里边蹿出,跳着滚下了楼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