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看见我了
高纪元的身体犹犹豫豫地动着,想在理发店找到一个合适的位置,好像找到了才有资格跟我说话。可是我实在烦透了这聒噪,他几乎还没说完,我就“嗯”一声过去。
“elcome to New York.”
在一部录像片的开头,穿三点式的金发女郎这么说。纽约往下,是北京,北京往下是南昌,南昌往下是九江,九江往下是瑞昌,瑞昌往下是赵城,赵城往下是清盆。联合国-首都-省会-市-县-镇-乡,世界的尽头。
苍蝇嗡嗡地围着将要腐烂的肉飞舞,一个年轻人后手高抬,一个人练习着台球。
高纪元总算不说了,走出去了,元凤提衣服回来了,叫他帮忙,他又跟她说上了。我拉好公文包,往外走,说:“太阳真好啊。”
元凤蹲下身取衣服时,乳房清晰地露出来,细密的汗珠正从微小的毛孔溢出来,静脉像叶茎埋藏在白嫩的皮肤下。我的下身膨胀。元凤抬起头笑了,汗湿的头发贴在额头,我的心绵软软的,没有归属。我默念着,操一次,负担一生,操一次,负担一生。
“捉鸟的有什么稀奇?”元凤这时说。
“怎么不稀奇?他说他捉鸟儿是因为和鸟儿有仇。”高纪元说。
“怎么有仇?”元凤说。
“说是鸟儿看到他了。”高纪元说。
“看见他什么了?”我急急走过去问。
“不知道啊,鬼知道看到他什么了。”高纪元说。
“哪来的捉鸟人?”我问。
“青山上的吧。给我们店送鸟儿送了几年呢。李老爹知道,我不是很清楚。”高纪元兴奋起来。
“哦。”我说,然后对元凤说我有点事,往医院去了。
午休的时候,我怎么睡也睡不着。倒不是因为钢丝床硬,而是因为睡觉成了一项任务。我想晚上要行动现在就应该休息好,可是按捺不住自己。
李老爹见到我时,身子在病床上往后缩。我从那瑟缩的眼神先后看到两个恳求:一是我已经赔钱了已经挨打了,不要再惩罚我了;二是不要去找他们麻烦,赔钱乃至挨打都是我自愿的。我拍住他肩膀,说:“我只想了解捉鸟人的情况。”
李老爹说不出多少情况,但是他有一句话就够了。就像高纪元有一句话就够了。
高纪元说:“他说是鸟儿看到他了。”
李老爹说:“他从来都是晚上送鸟。”
我好像看到冰山一角,海底的风景却揣摩不出来。地皮还发烫时,我走出门,走到勋德餐馆,钟上的时间是四点。勋德和高纪元正在门口剥鸟,一个红色的大塑料盆里盛满污水,漂满羽毛。我说:“勋德,有点事,跟我来。”
到了二楼,我坐在床上,掏出一百元,硬塞给勋德。勋德说:“兄弟你这是怎么了?”我说:“没什么,让妇女六点准备好一桌菜,我请客。”勋德和我推来推去,我把钱拍在桌子上,说:“给你就是给你,还造反了不成?”勋德尴尬地接了,然后问:“请谁?”
我招招手,他把耳朵贴过来。我说:“计生办的小柯,信用社的小吴、木生,还有纪旺。前两个我来请,你电话借我用下。木生和纪旺我请不来,你请。你相信我,我绝不坑他们。”
勋德走到楼梯口,我又说:“你自己去请。”
五分钟后,楼下听到吉普车响,不一会儿,小柯噔噔噔上得楼来,见到我就眼放磷光。我说:“油够么?”小柯点点头,问什么事情。我在他耳朵边上说了句“捉人”,他整个身子就耸动起来,那是兴奋了。未几,小吴也上得楼来,我问:“带了么?”小吴从书包里捞出一根狼牙棒来,问:“要不要试试?”我还没接话,他就偷偷把棒子敲在床头,让钉子卡进木头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