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诉
就像小说里的某人,
准备去海里溺死,却在海滩遇见故交,被无休止的应酬绑架了。
两日后,妈妈来了。她还是尽量绕着人走,但当有人蹭到她时,她便说:“好了,我儿子也死了,我谁也不欠。”她看到我,从包里取出各式饮料和一大包烤翅,“孩子你说得对,赚钱就是为了吃。”但她无法将它们塞过来。她像到饭店消费一样招手,来了一位看守,她对他说:“将这些给我儿子。”
“对不起,所有寄送物品都需要统一登记。”
“麻烦你帮我去登记一下。”
“需要你自己去。”
她委屈地将烤翅塞进包里:“你要想吃燕窝熊掌,妈也去办。妈没有你,多少钱也没用了。”
“省着点吧,你还要生活,还要找老公,收养小孩。”我说得绝情,但除此之外我能说什么呢?妈妈的眼泪像喷泉般飞溅而出,这是我头一次见人这样哭。她偏过头,说:“我一定把你捞出来。”
“不可能。”
“我不相信。”
我不再说什么。我觉得她是条牛,我没想到就是这个把月的时间她变得如此固执,可能这是她多年来第一次自信自己占据了道理吧。“你等着。”她说,提起包大踏步走了,走上五六米,转过身又说,“你看你瘦得可怜。”
没过两天,妈妈又来了,陪同的是一位秃顶矮个律师。妈妈说:“我不懂,你跟我孩子说。”他便说:“是这样的,我们想替你向省高院提起上诉,但需要征得你的同意。”
“我不上诉。”
“这是你的权利,干吗不享受?”
“我知道。”
“我姓李,大家都知道李律师曾经将三个人从死亡线上拉回来过。”
“我知道,但是没必要。”
妈妈的手一直在捶打玻璃,听到这里忽而头也撞过来。我看见她的眼睛、鼻子、口腔极其扭曲地抽回去,又冲过来。“我只需要你的配合。”她吼道。我马上点头,“好,好。”可一回牢房我就后悔了,就像小说里的某人,准备去海里溺死,却在海滩遇见故交,被无休止的应酬绑架了。但我不能对妈妈说我想死,我说不出口。
此后律师和母亲总是风尘仆仆地来,又风尘仆仆地去,连寒暄的工夫也省了。就像我是皇帝,他们是忠心耿耿的臣仆。有一天,律师取出一份五年前由A县人民医院开具的诊断证明书,上边称我颅脑外伤,伴有阵头痛,有癔症、神经官能症表现。我表示没这回事。“你看,连医生的证明都有。”律师取出与主治医生的谈话笔录,上边写着:问:这个诊断书是不是你写的?
答:是我写的。
问:属实?
答:是我签的字。
我说:“我没有在人民医院看过病。”他恼恨地用手指敲案台。我便明白了。“现在开始,你给我听着,你只需回答是还是不是。”他说。然后我就什么都答是。这样我就拥有了需要主动记忆的历史。律师看起来很满意,不过走前还是问:“你能说出你为什么被送到医院么?”我张口结舌。他便恨铁不成钢地说:“是寒假路过夜宵摊时被人用砖头敲了。”
“是这样的。”
“你要记得发生在你身上的创伤。”
说实在的,这是个死局,我不相信会有什么奇迹,但律师却开列出整整五条突围路线,好像死倒是最不可能的事。其一,寻求司法精神鉴定;其二,将部分责任分摊至社会;其三,改年龄;其四,死咬没有强奸意图;其五,强调有自首情节。
“我没有自首。”我说。
“你有,”律师斩钉截铁地说,“被捕时是你主动找到警察的;被捕前你曾用三张人民币抓阄,其中有一条便是自首,说明你有自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