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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戏Ⅱ
微胖而圆润,穿麻灰色西服、黑蓝色套裙,正倾着上身,将交叉并拢的十指落放于跷起的膝盖上,微笑着看我(就像微笑是作为器官长在嘴角一样)。她的头是抬着的,因此目光略微仰视于我。她的目光从不脱离我。

    我像被施了魔咒,突然涌现出强烈的诉求冲动。我在等她的指示。她点了下头,说:“不要老想着镜头。”

    “嗯。”我甚至变得羞涩。她的牙齿洁白而整齐,语调缓和,像轻拂树叶的风,低沉而富有磁性,每个字都能让人清晰地感触到。她递给我一张当天的报纸。那位教育学会副会长在接受采访时认为有三个原因导致我杀人:一、家庭教育的失败;二、高考的压力;三、社会环境的不良影响。同时他认为应该用三句话来防范此类事件:一、了解和理解;二、细心和耐心;三、平等和对等。

    她问:“你怎么看?”

    “放屁。”我已经揣摩到她的意思,她果然宽和地笑了。

    “那么你认为主要原因是什么?”

    “排解,我想排解。”

    “排解什么?”她点点头,眼神放射出鼓励的火光,这让我更加迫不及待地往下说。我确实说了一句两句,但会议室突然闯进一位中年男子(就像一只陌生的雄狮悍然闯入我和一只母狮的领地)。他递上纸条,她看过,斜靠在椅子上,和走出去的他极为默契地对视一眼。这让我觉得她和我不再有什么关系。

    我住了嘴。

    “排解什么?”她忧心忡忡地问,并没有记住我刚才说的。

    “没什么。”我说。

    接下来我又说:“我一度觉得你像我表姐。”

    她似乎很感兴趣,将头倾到前边来。我感到没有比这更虚伪的事了。我本来觉得她像表姐一样值得信赖,但现在却看出,她的一切真诚都只是技术层面上的。她在试图骗取我的答案。她每一步都是为着这个,甚至于连早上怎样化妆也是为着这个。一旦我交代完毕,她便会毅然决然地离开,与同事击掌相庆。

    “接着刚才的说。”她说。

    “没什么好说的。”我说。

    场面因此陷入尴尬,这大概也是她没预料到的。随后为完成任务,她开始不着边际地发问:“寄居在别人家里是种什么感觉?”

    “我可以告诉你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并不总是充满火星。”这个回答几乎是我对她最后的仁慈了,但她没有把握住,她仓促地接着问:“为什么没有找到灭火器?”

    “灭火器?”

    “我指的是消除杀人冲动的灭火器。”

    “不存在灭火器。”

    “为什么?”

    “因为整个土壤都在燃烧,即使有灭火器也无关紧要。”

    “你就让火着得更大?”

    “我没有让它着得更大,是它必然会这么大。”

    我们似懂非懂地说着,她似乎凑够了时间,撇下我,一个人对着镜头声情并茂地念纸条:灿烂的花季怒放的美丽

    忽然间 变成如此的结局

    我的心啊 是何等何等的痛惜

    孩子 我不明白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听到 听到妈妈带血的哭泣

    孩子 我感到痛惜

    我真的 真的不明白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想哭。如果知道最终会有人写这么糟糕的诗,我宁可不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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