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床上,余悸未消,我给她讲了很多关于人的幻觉方面的知识,她似信非信,但情绪已经稳定多了。”“幻觉?”我吃惊地问,“董枫在那间长年上着铁锁的病房外看见的景象是幻觉?那晚上下了入夏以来的第一场大雷雨,她看见那间黑屋子有了烛光,烛光下有一个正在梳头的女人。她保证看到的一切绝对真实,用幻觉来解释恐怕太简单了吧?”
吴医生对我的固执有点惊奇,他挥了一下手说:“我的大作家,人的眼睛看到的东西不一定真实这个道理你懂吧。想想那间病房,几起病人自杀的事件凑巧都发生在那里,后来这病房就闲置了,长年锁着,这就给人的心理上造成了阴影。经过那病房,有时不禁要记起死去的人,单玲,唉……”这段话说到后来,吴医生有点自言自语。见他怅然的样子,我问道:“单玲是谁?”吴医生怔了一下,“单玲?你怎么知道单玲?”他莫名其妙地反问我。我说,你刚才不是提到单玲吗?我想她就是在那间病房里自杀了的病人之一。
吴医生这才如梦初醒似的点头。“哦,哦,是她,最后一个在那间病房里死去的病人,已有三年了,哦,三年了。从那以后,那间病房就闲置了。”他的声音越来越清晰,“闲置了,并不是因为那病房死了人,而是因为漏雨,你知道,这些房子都已年代久远了,雨水从楼顶浸下来,没法解决,那屋里始终散发着潮气。”我摸出烟来,递给吴医生一支,点燃以后,我问:“单玲多大了?”“十九岁。”“死前病情严重吗?”“精神分裂,常陷入恐惧中。”“她留着一头长发吗?”吴医生跳了起来,惊恐地望着我说:“你,你怎么知道?”我说是董枫看见的。前天夜里,那病房里有了亮光,一个长发的女人坐在里面梳头。“那怎么可能呢?”吴医生的声音有点失控,“我不是给你说过了,那是董枫的幻觉。单玲已死去三年了,你难道相信有死而复生的事吗?一个人发生幻觉是常有的事,我想董枫以后会明白过来的。”我的心此时狂跳起来。吴医生至少隐约证实了董枫的所见和三年前的死者是一个人,并且,我知道这不是董枫一个人的幻觉。我尽量镇静地说:“其实,黑屋子里出现恐怖景象,最先告诉我的并不是董枫,而是一个陌生人。”
我将前天晚上发生在我这里的奇怪事件告诉了吴医生。在讲述这些的时候,我眼前又浮现出那个大个头的桥梁工程师,他带来的黑雨伞滴着水,他的眉毛浓黑,高大的身架与惊恐的眼睛很不相称,后者使人感到他仅仅是一只不堪一击的兔子。吴医生的吃惊本在我意料之中,然而,更令我吃惊的事发生了。这里说“吃惊”真是轻描淡写,在我的经历中,这一刻让我恐惧无比,我感到头皮发麻,心脏急剧收缩。这一刻,我听见吴医生惊恐地说道:“严永桥来找你?不可能!他是我的病人,在一个月前就死了。准确地说,发现他的尸体是5 月19日凌晨,在离医院不远的高速公路上。路很黑,又下着雨,尸体被高速驶过的车辆反复碾压,已惨不忍睹。他是头一天晚上从精神病院逃跑出去的。”
我惊叫了一声,舌头有点发僵地说:“他真来过,前天晚上,他敲开我的家门,就坐在那把木椅上。你看地板上还有脚印,还有他带的黑雨伞滴下的水渍。”我看见吴医生的嘴唇也有点发抖。他说:“给我一支烟。”
严永桥,三十六岁,桥梁公司工程师。患有躁狂型精神分裂症,性格孤僻,好妄想,病发时伴有暴力倾向。住院治疗三年来,躁狂症基本得到抑制,但被害妄想尚未消除,常有惊恐感,曾有数次逃跑举动,均被医护人员挡回。上月19日晚,趁医生查房打开铁门悄悄溜出,并翻墙跑出医院,在离医院不远处的高速公路上遭遇车祸死亡。
以上是吴医生对他的病人作出的病历式介绍。他坐在我的对面,深吸了一口烟后,对我讲述起他第一次见到严永桥时的情景。“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