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阿里斯蒂德·格伦先生和德莫特·金洛斯医生走进天使路的速度,已经超过了这位矮胖的警察局长所喜欢的程度。
“纯属运气!”他气得七窍生烟,“恶魔赐予的运气!毫无疑问,嘉妮丝小姐肯定跑去找奈尔女士说这件事了。”
“我想这很可能,”德莫特说。
警察局长戴着保龄球帽(这使他的头型显得更圆了),拿着手杖,皮质鞋罩裹住的那双脚努力跟上德莫特的大步,同时大声咆哮着:
“你帮我找奈尔女士谈谈,然后把你的印象公正地告诉我,最好马上就办。地方预审法官会暴跳如雷的。我打过电话给他,但他不在。我知道他一了解情况后会干啥——马上就会把沙拉篮送来,然后奈尔女士今晚就得在小提琴里睡觉了。”
德莫特眨了眨眼:“沙拉篮?小提琴?”
“啊!我忘了!沙拉篮是……”格伦先生在寻找合适的词语,试图通过细致的动作来加以说明,却显得含混不清。
“囚车?”德莫特斗胆猜测。
“就是它!就是它!我听过那词儿。另外‘小提琴’就是你们英语里的‘监狱’。”
“憋闷异常,四处是‘磕磕’的响声。”
“我还做了笔记呢,”格伦先生边说边掏出他那小小的备忘录,“但我是不是太高看了自己的英语水平啦?我经常和劳斯一家说英语的。”
“您的英语说得不错,只是我拜托您别再把‘会见’说成‘交流’了。”
格伦先生脑袋一歪:“不是一回事吗?”
“根本不是一回事,但是……”
德莫特在人行道上停了下来。他四下打量着,宁静的街道在夜晚的光线下延伸,呈现着乡间的家庭气息。灰色的花园围墙上,一些栗树的枝叶伸展出来。
当年在伦敦,认得出金洛斯医生的同僚并不多。这要部分归因于他身着休闲装的缘故,宽松的运动外套,看上去有点邋遢但很舒适的帽子。自从来到拉邦德莱特,他看上去不那么疲惫了,从那总也不让他脱身的工作压力下解放了许多。眼中多了一种光芒,黝黑的脸上更加生气勃勃(这张脸只在特定的光线下才会显示出些许外科整形的痕迹)。这种放松状态一直持续到他听闻格伦先生详细解说了这起谋杀为止。
他们的出现委实令门里的人吃惊不小。两个女人站在昏暗的门口,其中一人的手握住门把。
德莫特心想,这两人之一必是伊维特·拉杜尔无疑。她体型较胖,长相鲜明,一头黑发,看去似乎和身后客厅的背景融为一体。惊愕过后,她的脸上霎时掠过一阵恶毒的满意之情,乌黑的小眼珠里浮现出光芒,但旋即又回归麻木的本来神态。不过令格伦先生的眉毛几乎上扬至发梢的,却是另外现身的那位二十多岁的女子。
“tiens.”(法语,意为“逮住了”)他摘下帽子,以一种空洞的音调念叨着,“tiens, tiens, tiens·”
“您说什么,先生?”伊维特道。
“没什么,没什么。”
“这是我妹妹,先生,”伊维特平静地说,“她正要走呢。”
“A‘voir(法语,再见),亲爱的。”那姑娘说。
“A’voir,宝贝,”伊维特答道,声音中饱含暖意,“代我向妈妈问好。”
然后那姑娘便娉婷而出。
不难看出两人共有的家族特征,但姑娘给人的感觉却与伊维特截然不同。她身形苗条,仪态端庄;换而言之,时髦优雅。乌黑的大眼睛顾盼生辉,浅笑的嘴角微微上翘,传递出法国女人独有的惬意。当她得体地躲着你的时候,却又带着那么一丝轻佻。在周身香水味(可能用得稍微多了点儿)的烘托下,她仿佛像是从台阶上飘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