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仅仅一周之后,九月一号星期一的下午,阿里斯蒂德·格伦先生和他的朋友德莫特·金洛斯医生一起坐在东永饭店的露台上。
格伦先生扮了个鬼脸。
“我们都安排停当了,”他一边搅拌咖啡一边说,“将以谋杀莫里斯·劳斯爵士的罪名逮捕伊娃·奈尔女士。”
“铁证如山了?”
“不幸如此。”
德莫特·金洛斯感到一阵颤栗,“她会不会被……”
格伦先生考虑了一下。“不会的,”他半眯着眼睛,仿佛在审视一架天平,“我想不太可能,那可是条柔美的脖子。”
“哦?”
“最有可能的是十五年监禁。可能只有十年,甚至是五年,只要她的律师足够精明,并且善于利用她那迷人的魅力。当然啦,你也知道,即使是五年监禁也不是件轻松的事儿。”
“当然不是了!奈尔女士有什么反应,认罪了?”
格伦先生有些不安。“亲爱的医生,”他边说边从杯子里拿出小匙,放在一边,“最糟糕的就是这一点!这位迷人的女士自以为已经一了百了了。她压根儿就没想到过自己会被怀疑!向她说明这一点实在是件让我万分头疼的事……”
警察局长有理由感到痛苦。这起拉邦德莱特十分罕见的犯罪事件足以令他异常苦恼。
格伦先生是一个闲适的人,他是那种圆胖、和蔼、猫一样的人,是那种穿鞋罩、在钮扣孔里别一朵白玫瑰的人。作为警察局长,他很少行使普通警察的职责,而更像是拉邦德莱特的典仪官。但是格伦先生也是一个精明的人。
四周是他的辖地,白色的森林大街上,轿车和敞篷马车在傍晚的阳光下闪耀着。他们的上方是东永饭店的正面,带橙色和黑色条纹的遮阳蓬挡住了射向露台的阳光。小桌旁坐着寥寥无几的人。格伦先生那相当凸出的眼睛定定地注视着他的客人。“尽管这位奈尔女士非常凶残!”他又说,“有什么东西还是令她不安。她不得不照料劳斯这家人,她变成了一个完全不同的人。是良心吗?还是别的什么?但是就像我说的那样,证据是很充足的……”
“但是,”德莫特·金洛斯用优雅的法语说,“你并不满意。”
格伦先生眯起了眼睛。“你真聪明,”他承认道,“老实说,是这样的。我并不完全满意,因此,我想请你帮个忙。”
德莫特报以温和的微笑。
金洛斯医生身上有一种难以描摹的与众不同的气质使得你很容易在人群中注意到他并觉得他是一个有趣的、值得交往的人。也许是他脸上总带着的宽容的神情,令人觉得他和你是同一类人,他能够理解你。
那是一张和蔼平静、饱经风霜的脸,一双心不在焉的黑眼睛,多年的研究工作在这张脸上写下了些许皱纹,但是浓密的黑发却还没有染上风霜。除非从某些特定的角度看,你决不会想到,这张脸的一侧是在阿拉斯(译注,Arras,法国北部市镇,一战中曾为战场)的一次炮弹爆炸后通过整形手术修复的。这张脸充满幽默感和精明审慎,还有只在必要的时候才会显现的刚毅。
他抽着一支烟,肘边放着一杯威士忌加苏打。尽管看似悠闲,他却从不知悠闲是何物。“继续。”他说。
警察局长压低了声音。“你可能会说这是一场完美的婚姻。我说的是奈尔女士和先生。他们称他为托比,但他的名字是霍拉提沃·劳斯。一场理想的婚姻,还有一大笔钱。几乎是一场伟大的爱情。”
“伟大的爱情根本不存在,”德莫特·金洛斯审慎地说,“老天的安排是,就算A没有遇上B,跟C也一样可以过得很好。”
格伦先生带着礼貌的怀疑审视着他:“医生,你相信这个?”
“这是客观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