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节
“是的,完全正确。”来者镇定地说。他伸手从外套里掏出一张卡片。然后,他不耐烦地审视着史蒂文斯。“你肯定在想,我这张脸,”他指了指自己的面部,“比我坚持印在书籍腰封上的照片看起来要老得多,魅力也差很多。当然了。要不然我才不要你们印出来呢。不过,要是你仔细看,肯定看得出我三十年前差不多就该长那样。照片是我进监狱前拍的。”
他再次举起一只戴着手套的手。
“你又想,”他说,“我版税收入虽然不少,但远不够支付——”他指指外面停着的汽车,“没错。我进监狱时就颇有点钱了。因为进了监狱不需要花钱,利息累积起来等我出狱的时候就变成了一大笔财富,而且我在监狱里从事的文字工作也作了小小贡献。你看,这就是金融家和作家的区别。金融家赚钱,然后进监狱。作家们进监狱,然后赚钱。阿特金斯先生,请容许我们告退。史蒂文斯先生,请跟我来。”
他开着门,在惊讶的麻木中,史蒂文斯依言而行。司机开了车门。
“上车。”克罗斯说。
“去哪儿?”
“我也不知道,”克罗斯说,“随便转转,亨利。”
汽车轻快地发动了。豪车的后座是灰色软垫,舒适温暖。克罗斯坐在一角专注地盯着他的客人,脸上再次出现那种又是锐利又是嘲讽的表情,同时还混杂了一点史蒂文斯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他郑重地取出雪茄盒,递向客人。史蒂文斯迫切需要抽上一口,接受了对方的邀请。
“好吧?”克罗斯说。
他戴着郑重或者说嘲讽的神色脱下了帽子,举在头顶。虽然两边的头发还很茂密,但他脑门中间巳经秃了,脱下帽子露出皱巴巴的头皮,一绺头发翘起来随风飘扬。奇怪的是这模样看起来并不惹人发笑,没准是因为他那双猴子般明亮的眼睛里露着凶光。
“什么好吧?”
“你还妒火中烧吗?”克罗斯问道,“听尊夫人说起来你可很会吃醋。尽管这辈子之前从未有幸认识她,她昨晚倒是开着车长途跋涉,就为了在一个该死的时间把我吵醒,问我几个问题。尊夫人昨晚在敝处下榻。不过我向你保证没有发生不名誉之事。除了我和女管家,摩根诺德夫人一起住之外,我的年龄也是个保证。先生,我希望你猜到尊夫人找我的原因。如果你有点脑子就能猜到,虽然我对此表示怀疑。”
“除了奥戈登·德斯帕德,”史蒂文斯说,“你是我见过的最无礼的家伙。既然要开门见山,我得承认,还真不会把你当成有威胁的竞争对手。”
“啊,这样好多了。”克罗斯笑起来,然后厉声又道,“不过,为什么不?你年轻——没错。健康——也许。不过我有头脑。你那位主编——他叫什么来着,莫莱?——没跟你讲讲我的事吗?”
史蒂文斯回想了一下:“不,他问我见过你没有,仅此而已。玛丽现在在哪儿?”
‘“回你们家了。不,等等!”他用手臂挡住车门,“别走——先别急着走。我们有的是时间。”说着克罗斯靠回去,若有所思地抽着雪茄,脸上的皱纹好像也少了些,“年轻人,我已经七十五岁了。而我研究过的刑事案件比一个一百七十五岁的人可能研究的都要多。其中部分原因在于我有第一手研究机会:我在监狱里待了二十年。我答应给尊夫人帮个忙,到这儿来对你提出忠告。”
“那我谢谢你了,”他的客人用同样严肃的口吻说,“我不该像刚刚那样对你讲话。不过说到这儿,”——他从口袋里掏出玛丽·德·奥布里的照片——“看在上帝的分上你能不能告诉我这是什么意思?还有,她为何要去找你?另外,如果你真叫高登·克罗斯,那你姓名的起源,你袓上叫什么?”
克罗斯再次发出一阵轻笑,然后换上严肃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