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回到新宿的四人和昨天一样,两人一组分别坐阵在车站东西口。
这回裕一和八木一组。岗位是西口地下剪票口。两人戴上夜视镜,不仅监视地下铁的上下车乘客,也监视地下商店街的客人。
但亮黄灯或红灯的人迟迟没有出现。裕一和八木两人对于偶而经过亮绿灯的人也会特别提供免费服务,舒缓对方的情绪。经济问题、职场的人际关系、学校成绩、养小孩的重担、担心身体健康——他们心里的问题因人而异,然而,裕一从看似五花八门的烦恼中,发现了明确的共通点。许多苦恼看在旁人眼中,会想说:“为什么要为那种芝麻小事烦恼?”害怕不确定的未来可说是多余的,但是本人似乎都没发现,看似悲观的未来同时隐藏了好转的可能性。
裕一心想,会亮黄灯或红灯的,大概都是在这个阶段转不过来的人吧。他们是像中邪般走进阴暗中而迷失出口。那么,若无其事经过绿灯的人,和停在交通号志前变成黄灯或红灯的人,究竟有何差异呢?裕一反躬自省,却找不出答案。
“还有九十八人啊。”
裕一听见八木的声音,回头一看,看见黑道老大躺在地下道上。时间是晚上九点。或许是过了人挤人的时间,新宿车站的人潮也开始减少。
“上天堂后,就可以安闲度日了。”
裕一点点头,“只好加油了。”
“不过话说回来,还员闲啊。让我想起了那座山。”变成幽灵的黑道老大枕着手臂,边打呵欠边说,“二十四年过去,世上完全变了个样。”
这句话引起了裕一的兴趣:“变得怎么样呢?”
“这个嘛……从前的日本人比现在更容易随着时间变老。老人就像老人,社会人就像社会人。但像这样眺望街头,感觉大家好像都变成了小孩子。”
“是这样吗?”
“嗯。再说,大家身材都变高大,小姐也变得漂亮。连脱衣舞娘的素质也提升了。”八木说到这里抿嘴笑了,“整座城市变得明亮是很好,但不再拥挤的同时,总觉得缺乏朝气。”
“是噢。”出声应和之后,裕一发觉到,八木是历史的活见证,或者该说是已经死掉的活见证:“八木先生是几年出生的?”
“明治四十四年(一九一一年)。”
“明治?”裕一再次感到惊讶。他从未遇过明治时代出生的人。参考书上关于明治时代的关键字是“文明开化”和“富国强兵”。
“我如果还活在这世上的话,今年就九十二岁了。你是几年出生的?”
“昭和五十八年(一九八三年)。”
仍然停在六十八岁的黑道老大嗤笑:“你还很嫩啊。”
裕一甘之如饴地接受年长者的批评:“八木先生十九岁时,在做什么?”
“十九岁时啊。”八木露出遥望过去的眼神:“昭和五年(一九三〇年)……我全心在故乡北海道的田里干活儿。当时父母身体都很硬朗。不过,在我二十岁那年爆发,改变了我们和这个国家。因为中日战争和太平洋战争,我总共被徽兵三次。”
“你当过兵吗?”
八木瞥了瞠目结舌的裕一一眼,想说:你惊讶个什么劲儿啊?“你别看我这样,我可是帝国陆军的兵长。天皇陛下万岁、四海一家、为国捐躯……我们将这些口号照单全收,心不甘情不愿地加入战争。说是加入战争,其实我只是四处逃窜,结果落得被比我年轻的长官殴打。但正因如此,我没杀半个人,也苟延残喘活了下来。”
说到这里,明治时代出生的退役军人忽然环顾新宿的人群:“说到这个,现在这个世界看不到残废军人的身影。七〇年代到处都是。”
“残废军人是什么?”
“就是上过战场、亲眼见过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