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不用竖起耳朵也能听见喧闹声,司仪的声音比站在走廊时更清楚地传来。
“……各位,让我们再次以热烈掌声,欢迎新郎新娘退场去换衣服。”
掌声哄然响起。庆子安心地叹了口气,时间抓得可真险。
转身回到化妆室,经过镜子旁边,走向洗手间的方向。四个隔间全都空着,她走进最里面那间,把门关上锁子。
放下马桶盖,扯下卷筒卫生纸轻轻铺上去后,庆子坐了下来,把黑色皮箱放在膝上。
隔间很宽敞,甚至可以在里面从容地换衣服,这点也早在她计算之内。一切都如预期,没有任何阻碍。
终于走到了这一步。她松了一口气,紧张的神经乍然绷断,令她恍惚了好一阵子。
有人走进化妆室的脚步声令她赫然回过神。她听见两个人的声音,大概是趁着新郎新娘离席之际溜出来补妆的吧。
也许是因为四下太安静了,两名女性细声说着话。看来应该是国分、小仓家喜宴的出席者。脚步声、粉盒开阖的声音、流水声、使用卫生纸的声音……谈话声夹杂在这些声音之间断续传来。
“真的好漂亮喔,真令人羡慕。”其中一人说。
“那你何不也加把劲?现在应该还可以改吧。”
“不行不行。他妈妈坚持一定要穿传统礼服。如果惹恼了她,以后麻烦可就多了。”
“真霸道。现在就已经这样,那将来可想而知了。”
“没关系,反正又不跟她同住。”
两名女子一边笑着一边走了。室内恢复寂静,庆子吐出憋着的气。
然后,她突然陷入至今为止最窝囊的感觉——
我到底在这种地方搞什么?像小孩一样躲在厕所,坐在马桶上。都这把年纪了,我到底在干什么?
脑中忽然想起以前看过的电影,那部片子是以暗杀甘乃迪总统为主题。故事主要是说:奥斯华只不过是遭人利用的傀儡,事件的幕后黑手和真凶,其实是政府高层。
那部电影她是和国分一起看的。她喜欢看国分在自己的公寓里,在长沙发上伸长身体,悠哉观看电影或出租录影带的模样;她喜欢看国分把那里俨然当作自己家般放松的模样;她喜欢趁着他专心看电影时,把冰透的啤酒贴在他脸颊上吓他一跳。
那时候,他的一切她都喜欢。
那部电影,好像是叫做《达拉斯炎热的一天》(Executive Action,一九七三年作品)吧。她还记得那时一边看电影,国分一边告诉她:根据总统被枪击时头部的摆动方式,据说子弹起码应该是从两个不同的方向飞来的——两者都不是奥斯华藏身的教科书公司仓库的方向。据说事后搜查时,在现场附近的树丛中,发现了大批踩扁的烟蒂,简直就像某人曾在那打发过时间,直至总统专用座车经过,狙击的时刻来临……
那时,庆子曾问:“欸,那个人,不会觉得很可笑吗?”
国分说:“什么东西可笑?”
“就是在那里等待呀。在杂树林中拿着枪,一边抽烟一边等。他难道都不会质疑自己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吗?”
“会这么想的人就不会去当杀手了。”
“说不定他边等待边祈祷着:‘神啊,请保佑我的手不要因为恐惧而发抖。’”
“杀手才不会向神祈祷咧。”
对,杀手不会向神祈祷,也不会怯场畏惧。等待那一刻来临时,也不会突然觉得窝囊——即使,他为了枪杀总统必须躲在厕所里。
可是,庆子不仅发抖,而且觉得前所未有的窝囊。
噢,神啊,拜托祢,请让我不再感到恐惧。请保佑我不会失手,请让一切都顺利进行。我以后再也不会如此渴切地许愿。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