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虽然只是一件小事,我却无法释怀,而且事后听他告诉我“非去不可的理由”时,就更加耿耿于怀了。
我洗完澡,换了衣服,才稍稍恢复“活着”的感觉时,慎司回来了。但比他原来说的时间多了一倍,距离他出门已经过了四十分钟,而且他脸色铁青。
我问他“找到自行车没有”,他完全没有反应,好像非得在他面前用力拍一下手,才能唤回他的意识似的。
然而我并没有这么做,我只是抱着手,默不作声地看着他。他突然点点头,“噢,找到了。”我觉得自己好像打国际电话到偏远地区似的。
“还好吗?”我以为他发烧了,才这么问他。
“什么?”他反问我。
“什么什么,当然是问你还好吗?”
“我?我有什么不对劲吗?”
虽然他浑身都不对劲,但他的眼睛很清澈,而且站得也很直。
“稻村慎司!”
“是。”他回答得心不在焉。
“你身体没有问题吧?”
“没有。”他点点头,嘴角露出微笑。他似乎清醒过来了,“服务员说可以到隔壁的餐厅吃早餐。”
“哦。”我找不到其他的话说,于是站了起来,“那我们走吧。”
但慎司没有跟上来。我在门口转过身来,看到他还站在原地,看着我刚才坐的椅子。他微微张着嘴,那神情就像一边走路一边背英文单词的学生一样,脑子里思索着某件事,浑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我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慎司头也不回,突然叫了我一声。
“啊?”我应。
他又闭了嘴。我一只手放在门把上,另一只手叉在腰上,心想他是癫痫发作了吗?
“高坂先生。”
停顿了片刻,慎司才转过头看着我。
“那个……”
我等了好久,他也没说什么。我扬起眉毛,问道:“什么事?”
那一刹那,慎司吞了一下口水,好像把已经到喉咙的什么东西硬生生地吞了下去。
“领带歪了。”
我大失所望,一时无法理解他的意思。
“什么?”
“你的领带歪了。”
他说得没错,不知道是不是被前台伙计烫坏了,我的领带偏向一旁。
“你只是想告诉我这件事吗?”
“嗯。”
我知道他在说谎,再迟钝的人也看得出来他在说谎,慎司想要说的事根本和领带无关。
“还有其他的吗?如果我裤子穿反了,要趁我走出去之前告诉我。”
“没有了。”
他说完便向门口走来,脸上已不再迷茫,总之我铁定错过了什么。
餐厅和商务旅馆只有一条小路之隔,餐厅所在的那幢房子比商务旅馆更老旧。餐厅里有四个雅座和吧台,一台十四英寸的旧式电视机摆在餐厅的一个角落,正在播放新闻。靠墙的两个座位都已经有客人了,一桌是一对男女,另一桌是两个男人面对面而坐。
我才刚在靠窗的座位坐下,一个令人眼前一亮的年轻貌美的服务员没拿菜单就走了过来,她说:“早餐只有一种。”
“看起来好像是。”
所有的客人都吃着相同的东西。
“但咖啡可以免费续杯。”她嫣然一笑接着说:“先生,你的领带歪了。”
我不耐烦地解下领带,塞进了口袋。坐在斜对面的慎司眼珠子转了一下,什么也没说,也没有笑。
女服务生离开片刻后,很快便端来两杯热咖啡。真是太感谢了。她把咖啡杯放在桌子上,探出身子,悄声问:“先生,你是《亚罗》杂志的记者,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