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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您不是讨厌海,而是觉得海中的生物很可怕。”

    “原来我说过那种话——”

    我还是不记得当时说了害怕什么。

    “——可是我并不害怕鱼贝类啊。我还挺喜欢的呢,很美味啊。”

    “不是的——您当时说讨厌海藻,因为会缠在脚上。”

    “啊对,我讨厌海藻。”

    在水中被异物缠上的不快感非比寻常。

    “然后老师又说——您觉得海整体有如一只生物,令人很不舒服——包括微生物啊、小鱼或虫子啊之类的,仿佛所有海中生物混杂而成一只巨大生物——您说讨厌的就是这种感觉。”

    没错。

    不喜欢海的理由就是这个。

    跟什么蔚蓝天空或广袤海洋完全没关系。

    那些只是我难以接受的事物。我所讨厌、畏惧的不是海的景观,而是海的本质。

    累积成海洋的并非是水。

    那就像是生命的浓汤。海洋整体如生物般活生生地存在,一想到要浸泡在这里面就令人全身发毛。浸泡在海中,海洋与自我的界线逐渐失去,我的内在将冲破细胞膜渗透而出。就跟刚才的——

    那个——

    “不行了——”

    真的晕眩了起来。

    听到中禅寺敦子很担心地呼喊妻子的声音。

    声音愈离愈远。

    我似乎睡着了。

    不知不觉,发现自己躺在铺好的床上,大概是妻子帮我铺的。想起身却头痛欲裂。

    夕阳斜照。

    妻子在檐廊收拾晾好的衣服。

    我站起来,头晕目眩,步履蹒跚。

    妻子瞄了我一眼,说:“你起来啦。”接着抱着包巾,

    “——敦子吓了一大跳呢。”

    她说。

    我不知该如何回答。妻子说似乎快下雨了,抱着衣服从檐廊进入房里,说:“今晚吃什么好呢?”

    ——太平常了。

    为什么?为什么如此平常。

    仿佛一切都如此理所当然。

    想逃离家里,觉得喘不过气来。

    “有点不舒服,我——出去散个步。”

    我语气短促地说,接着以恰似风中柳叶般虚浮的脚步离开了家门。

    梅雨季节中的街景朦胧。

    头还是一样痛,但没办法继续待在家里。眼睛深处似乎有某种混浊不堪的倦怠感支配着我。

    好想出远门。

    ——想逃离。

    逃离某物。

    逃离我从小就一直逃避的事物。

    我这人笨拙、迟钝,又怠惰。简单说,就是个废物。在这庸碌的日常生活里,单靠自己连件像样的事都办不成,就只知畏畏缩缩地不断逃避。跷课、偷懒、放弃工作——

    不断逃避的结果,就是什么也没完成,什么也没改变。

    但我还是继续逃避。

    这只是幼稚的现实逃避,而非基于意识形态的抗议行动。胆小的我贪图不了刹那的安逸。即便是逃避,我顶多只能尝到放弃义务所衍生的罪恶感而不住地发抖。仿佛为了发抖而逃避,于发抖之中重新确认自我的界线。

    重新感受自己的无能。

    重新感受自己不受世界所需。

    直到此时,我才总算安心。

    我一直在逃避、胆怯、回到原处中打转,重复着毫无意义的行为。我就是这么个胆小鬼。

    回过神来,我又走到了念佛桥。

    时刻已近黄昏,老旧桥旁的景色比平时更灰暗,仿佛一张古老的照片。

    走上桥。

    迎面而来的是携伴同行的女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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