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就是这么个性子。想必二十年来,仍不忘时时关注公房卿之动向。稍早亦曾提及,助又市一臂之力者甚众。无身分者、山民、水民、皆愿助这小股潜——不,八咫鸦一臂之力。”
“亦即,公房卿长年受其监视?”
“这并非监视。”
没错,这岂是监视?
“毋宁说是——关切,或许较为妥当。”
“关切?”
“是的。与次郎先生,有时凭一张纸头、一番唇舌,便能完全改变某人一生。又市这小股潜经办的差事,多属此道。因此既须有所觉悟,亦须彻底尽责。有时一句无心之言,或未经思索的举动,便能轻易判人生死。而又市先生也深谙这道理。对此,老夫便一向是甚为轻率了。总而言之,既然设局形塑了公房卿之出身——”
“的确,若无老隐士与又市先生这般居中调度——公房卿的人生想必将截然不同。”
“没错。故对又市先生而言,自己既已插手,倘若此人步入不幸,这差事便等同于失败。在顾此便要失彼、教人束手无策的形势中,寻个法子做到两全其美,使一切获得完满解决——乃是小股潜这行的行规。”
“因此长年保持关切?”
想必,的确是长年关切。
“看来应是如此。倘若真相为南方众所知悉,不难想见一族恐有加害公房卿之虞。对此,实不得不有所防范。”
没错。又市最不乐见,不,甚至该说是最为恐惧的,便是自己经办的差事有了闪失而致人丧命。
“这纯属老夫个人推测,但又市先生应是听闻公房卿出游信州,旋即动身追赶其后。毕竟,难保不会发生什么意外。”
“但老隐士,信州——不是没有任何东西?”
“是的,财宝是没有,但可有些人。”
“可是指南方众?”
“没错。当时,南方众或许正滞留于公房卿旅途中之某处。任谁都不乐见公房卿与其有所接触。噢,山民通常不与百姓交流,但公房卿这趟旅途可是有点儿……”
有点儿敏感?与次郎问道。
当然敏感。
个中道理百介清楚,原以为与次郎也猜得着。
“到头来,公房卿果然还是入了山。虽未遇上南方众,但还是寻着了当年事发之处。”
“原来如此。倘若于该处忆及了什么而开始探查——可就不妙了。”
“没错。一旦动手探查,绝对查得出些什么。如此一来,真相恐将大白,现实将随之沦为谎言,当年一场骗局便形同虚设。若无法彻底隐瞒真相,小股潜的妙计便不过是个平凡谎言。欲将谎言化为现实,唯有一路欺瞒到底一途。”
总之。
人生在世,本是伤悲。
故此,又市决意——
“因此,便决意再次设一场神鹭的局?”
“没错。如此一来,公房卿便不至于再有任何质疑。事实上打从那回后,公房卿便不再四处云游了。”
一如自己,百介心想。
“当时,仍是又市先生扮神鸦,阿银小姐扮神鹭?”
“这老夫就无从得知了。”
话毕,百介垂下了视线。
又市当时尚在人世,至少也活到了二十数年前。而直到当时,又市仍一如往昔——
难不成……
又市也曾在暗中……
看来,这小股潜是一点儿也没变。
若是如此,或许直至今日——
又市仍在暗中关切着自己?
百介抬起头来,眼神茫然地举目仰望。
小夜小姐,接着又唤了一声。
“第二回的神鹭,或许正是你娘扮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