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总算说出之前怎么样都说不出口的话来了。
没错,只能这么说了。不过这么去想,一切都合情合理。那个炎热的日子,横沟老师所说的不可解的感想,还有太过匆促的行凶时间,命案曝光后伯爵的反应,还有……
他的论旨的瑕疵。
对伯爵而言,
活着就是存在。
而不复存在,就等于死亡。
对伯爵而言,杀人是让一个人从这个世上消灭,若非如此,就是让人失去人的形态。只要以人形存在于这个世上,对伯爵来说,那个人就是活着。
无论有无生命……
都没有关系。存在之物,全都是活着的。花草树木、桌子椅子布巾楼梯,一切都是活着的。
桌子做为桌子活着。
布巾做为布巾活着。
桌子坏掉了,就是做为桌子死掉了,但做为木材,还是活着的。直到烧掉不见了……那才是完全的死亡。人……也是一样。
伯爵之所以不理解成长这回事,是因为那是变形。
然后,即使生命断绝……
只要还维持着人形,仍然是做为人活着。被火葬,化成灰以后,伯爵才会认识为死。
那么,
伯爵不可能理解侦探小说。
为什么要以死为主题……?
听说伯爵这么询问横沟老师。
侦探小说中,大部分都有尸体点缀。无论有无描写,尸体都不得不登场。但是伯爵……
没有尸体这个概念。
因为死就是不复存在。
有尸体这样的说法,对伯爵来说只是一种比喻,和“像幽灵一样”是同样的说法。
所以……
伯爵才会说蜂鸟被逼到绝境就会消失。我质问是消失不见吗?伯爵却说是装死,还说那是不科学的民间俗信之类。
装死,对伯爵来说就是装作不存在。这……伯爵不可能了解这个意义,所以伯爵才会解释为隐藏身形——隐藏存在吧。对于没有尸体这个概念的人来说,假死状态这种话是说不通的。
同样地……伯爵一定也无法理解由尸体开始发展的杀人命案。不得不详尽描写这部分的侦探小说,更是可想而知。对伯爵来说……那大概就形同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然后……
至于我胡乱写下的〈独吊〉……
可是,
只有这部分我不太明白。即使伯爵的认知是如此……但这样的人,究竟是怎样去读那篇小说呢?
尸体说话的小说。
伯爵不是把尸体说话本身当成隐喻,而是把称呼它为尸体这件事当成某些隐喻吗?缺乏尸体这个概念的人,听得见尸体的声音吗?如果……
如果那样的话,
我环顾鹤群。
“没有尸体这个概念?”
不、不要胡说八道了!——警部吼道,但他的声音已经沙哑了。
“这怎么可能……不,是胡扯。绝对是胡扯。不可能有这种事。绝对不可能。不要开玩笑了!”
“这不是玩笑。”
黑衣男子突然严厉地说道,回过头来。
和服袖子一瞬间涨满了空气。
京极堂的眼神有如猛虎。
“由良昂允先生在这间书斋当中,透过阅读这些数量庞大的书籍,自力获得了世界。昂允先生患有先天性心脏病,直到成人以前,只和极少数的人接触过。他过世的父亲行房卿、管家山形先生、还有三名外国家庭教师,厨师栗林女士和众女佣……胤笃先生应该不常来访,即使来访,也不会由昂允先生接待吧。不对吗?”
“这……是这样没错。”老人无力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