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根本不会有。
“真是无法想像哪。”木场说,“就连还会尿床的小毛头,也会扯上一两个谎吧。不是我自夸,我以前最会偷摸芋头了,也会蛮不在乎地把过错赖到别人头上,假装恶作剧不是我搞的。”
“这有什么好自夸的?你是警察吧?”
“我说的是小时候,我现在可是市民的楷模。”
“什么楷模,你现在不就在摸鱼吗?不要什么事都拿自己当标准。”
木场老实地不回嘴。
“嗳,也不只你一个,我也是一样。人只能拿自己当标准去看世间哪。可是啊,每个人心中的尺都不一样。有布尺也有曲尺,没有一把和别人的完全吻合。”
“你说的是没错……”
“我说啊,木场老弟,贫穷不是罪恶,但是贫穷往往会带来罪恶。不管是谎话还是虚伪,都是迫于必要,不得已才做的吧?如果芋头多得是,你也不会去偷摸人家的芋头了吧?”
——没错,
居住的世界不同。
“如果养育成就算挨骂也会老实反省的性格,不管是恶作剧还是做错事,都不会想去隐瞒的。会隐瞒,都是因为不想挨骂啊。”
“世上有哪个小鬼头愿意挨骂吗?”
“有啊。世界大得很,不是每一个人都像你我这样……过着刁钻的人生。由良伯爵这个人啊……”
人虽然怪,
“却是个表里如一,正直而且聪明的人啊。”
——不,正因为如此,
伯爵才显得奇怪。
就算一个人再怎么表里如一,只要是人,多少都会有一些阴暗面。只要站在光芒下,里侧就会出现阴影。即使如此还是没有阴影的话,还是只能说是奇特了。
而且,如果是个不经事的幼儿也就罢了,成长到一定年龄的人,怎么样都不得不清浊皆容。我认为一个人不管是什么身分或境遇,都一定如此。但是伯爵这个人,恐怕连一滴浊水都没有碰过。
——他没有邪念。
同时,伯爵一定认为别人也没有这种东西。所以,
——所以伯爵不会年老吗?
第一次命案时,第二次命案时,还有第三次都是。
由良伯爵丝毫没有改变。当然,或许他的皱纹增加了一些,长出了几根白发,但是与我破败的程度相对照,那种些微的变化,根本算不上变化。
我都已经变成这样一个老废物了。
那个人一定……
“伯爵不会说谎。”我说,“更进一步说,那个管家也不是个会做伪证的人。他似乎誓死效忠主人,一开始我们强烈怀疑他,可是……”
“你是说,他没有胆子说谎?”
“他不是有胆量谋骗他人的家伙。这可不是刑警的直觉之类的暧昧不明的东西……”
“我知道。”木场说,“鹰眼伊庭银,看人的眼光没话说。我信任你。”
“就算被你信任也没啥好高兴的。嗳,三次案子里,我总共侦讯了那个管家十二、三次,但那个人简直就是方正不阿、刚毅木讷、忠厚老实的象征。他的确是效忠主人,但是他也没有胆量欺骗警察。”
“简单说……就是那种不敢忤逆权力的人,天生的下人骨头吗?”
“笨蛋,哪有那种东西?才没有什么天生的下人呢。可是哪,说得露骨一点……就是个胆小鬼吧。每个人都怕警察嘛。我们警察就是要被人讨厌才有戏唱,才故意摆出惹人厌的态度。我和你一样,长得一副凶恶面孔,没那么容易被骗倒的。”
你瞒不了我的眼睛……
这是我当刑警时的口头禅。
那个……胆小的秃头管家如此陈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