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的处女作问世之际,K谈社文艺编辑U山先生帮了我很大的忙,后来我就一直和他很要好。
U山和我一样,都是生在京都,长在京都。他比我年长许多,却绝不倚老卖老。D大学经济学院毕业后,顺利进入一家大商社工作,但第二年就辞掉,改到K谈社任职。据说他跑去当编辑的原因是“只盼能见到《献给虚无的供品》的作者①,并与之共事”,可见他对编书是多么有兴趣。
①中井英夫。
他个子矮,皮肤黑,脸长得有点像画册中的“可爱厨师”。戴上墨镜后,也有人说他很像最近的吉田拓郎。我自己则是认为他跟评论家野崎六助十分神似,简直像兄弟——但无论别人怎么说,U山本人似乎都不赞同。
拙著中有一位编辑宇多山英幸,就是以U山为蓝本的。该书将宇多山写成一个酒鬼,一喝酒就趴在地上大嚷“我是一条毛毛虫”、“我要回原始世界去”……其实这是真人真事,就发生在U山身山。不知该叫幸运或不幸,我就曾亲眼目睹过。那是他打着赤膊,在屋内滚来滚去,活像一只毛毛虫。那景象令我既害怕又心酸,还差点就多管闲事劝他以后少灌黄汤。
故事就发生在一九九五年春秋——亦即U山意外升任K谈社平装小说部经理,由新手A元君接任原职负责编我的书那一年。
“……听说邻村最近发生了奇怪的案件呢。”
U山之妻K子以优雅的语气说道。她比丈夫小两岁。
“奇怪的案件?”
虽然当时我已喝得醉醺醺,但一听见“案件”两字,却立刻有了反应。此种可悲之习性,乃推理作家所特有。
“是什么怪案?”
“就是……”
K子将水果盘置于桌面,“哟嗬”一声坐到沙发上。她的身材娇小玲珑,比U衫更矮更瘦,但脸蛋小巧可爱,秀外慧中,宛如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姬圣女。而且气质高雅,厨艺极佳,又会演奏大提琴……见过这对夫妻的人,绝大多数都会说:“鲜花牛粪,可惜可惜!”U山听了,总是猛点头说:“至理名言,深得我心。”
“就是说,最近——这个礼拜二晚上……”
K子的语调永远是那么和缓稳重。无论何种状况、何种话题,她讲话的节奏永远不慌不乱。
“就是住在邻村那个……”
“喂、喂。”此时U山插嘴道。“我有更重要的事要说。”
他从晚餐前就猛灌啤酒,早已酩酊大醉,口齿不清,还好讲话勉强还能听懂。
“哦?”K子美目望向U山。虽被打岔,她却似乎毫不在意。
“什么事更重要?”我问道。
U山俯视空酒罐,道:
“我才喝了两口,怎么酒就没了?”
桌上满是空的啤酒罐,其中大约一半是U山喝掉的。另一半我只分了一杯,其余的则全在A元君肚里。K子滴酒不沾,只品香茗。
“冰箱中也没了。”U山大声指控。“那是不可能的!”
“你就适可而止吧,别再喝了。”K子岔开话题。
U山哼了一声,悻然说道:“那就奇了,明明买了很多,怎么……”眼珠往上一翻,瞪着K子又道:“你藏起来了吧?”
“哪有?藏也没用,因为你U山先生会马上找出来。”
已是多年夫妻,K子却依然称其夫为“U山先生”。我从来未听她叫过别的称呼。U山这边也一样,老是将K子婚前的旧姓拿来加个“小姐”,就这样称呼其妻。我起先听了感到很不自在,但日子一久,也就习惯了。
“哼!”U山抱着胳膊,懊恼之色更形强烈。
“奇怪,酒没了……事情严重了。”
“U山先生,U山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