鲸-11
如果是“蝉”,用“尸骸”表示或许要比用“尸体”恰当一点,鲸俯视着地上的年轻人如是想。他望向被杉树包围的狭窄天空,那就像覆盖住周围的一层膜,连枪响的尾音都被吸收了。
很久没有开枪了。鲸回想起第一次开枪射击、第一次杀人的情景。
拉扯出来的记忆染成了青色,人物、背景住家与道路全由浓淡不一的青色构成。像旧照片一样,记忆也会模糊泛青。
鲸走在漆黑的杉林里,脑中浮现那片泛青的情景。
二十岁的鲸体格和现在没太大差别,但脸上的皱纹没有现在这么多,额头上的横纹也很浅。当时他在报摊工作,住在紧邻山手线的木造公寓,完全没想过要离开那个狭小的城镇。
生锈的公寓楼梯、巷弄的机车声、列车经过时的震动——这些都在脑海里复苏。
鲸已经忘了会在报摊工作的原因了,他只记得当时他不看地图在住宅区四处游走,挨家挨户按门铃,推销报纸。如果碰到态度恶劣的住户,鲸便硬是推开门,恐吓对方,积极推销和收款。
当时鲸对店老板满腹不满,那个倨傲地坐在店内的痴肥老板总是拿鲸当家臣使唤,他偏黑的皮肤与卷翘得厉害的头发浮现眼前。老板动不动就说“你啊,就只有块头大”,发薪水时也是不屑地扔在地上。就是当时郁闷凄冷的心情让记忆褪化成青色吗?
这是一段阴郁的过去。
老板总是盛气凌人,充满了意图支配鲸的人生的傲慢,他曾夸张地说:“搞不好你是我操纵的人偶。”
鲸第一次开枪就是在那时候。一次推销报纸时,他遇到一个不正派的客人,详情他忘了,总之客人把枪给了他——不,或许是鲸抢来的,他带着枪回到店里,朝店长开枪。那一枪没有丝毫犹豫、成就感,不觉爽快也不感到狂热。
不久前他曾听老板噘着嘴抱怨着“没钱啊没钱”,嚷嚷着“受不了,真想一死了之”,十几岁的鲸听在耳朵里便顺理成章觉得“反正人早晚要死,我只是把时期提前罢了。”
那之后鲸再也不曾开枪,直到今天。离开前鲸曾停下一次脚步,回头望着倒下的蝉,刚才还在痉挛的他现在一动也不动了。
他再次朝杉林出口走去,树林里没有像样的小径,换个角度想,每一块地面都是路。他走到马路上,对面有一排大楼,完全没有车子经过。由于光线昏暗,眼前的马路与其说是路,更像是条深沟。鲸穿过那道黑沟,走向蝉开来的休旅车。
男人应该在副驾驶座,他应该知道推手的下落——鲸强烈祈祷着。接下来只要除掉推手,清算就结束了。
这是对决。
只要对决,就能不带遗憾引退了。他想起报摊的老板,自己枪杀的那副躯体化成青色的影像映在脑中。严格说来,或许从那时候起我就一直在清算。
他拐过大楼转角,靠近休旅车,副驾驶座的车门微微开启。对方逃走了吗?完全看不见那个年轻人的踪影。鲸默默望了车内一会儿,后退了几步。
追踪推手的线索消失了,岩西跟蝉也从地球表面消失了,他一筹莫展。鲸环视左右,寻找年轻人留下的足迹,阴暗的人行道上似乎连一颗灰麈都遍寻不着,鲸怀抱着一丝期待,期待对方像蛞蝓一样在行经的路上留下发光的黏液痕迹。
这时,傅来女人的说话声。“我现在也要过去了。”她高亢的语调让鲸大吃一惊,回头寻找出声的人。
一个女人靠在大楼的墙上。鲸大步走近她,抓住对方的手腕。女人发出呻吟,放掉按在耳朵上的手机。鲸用右手一把抓住女人额头,把她按在墙上。一股人工的柑橘味扑鼻而来,可能是香水。
“你是谁?”女人的声音里听不出恐惧,因愤怒而尖锐。
鲸记得她,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