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候寒冷,门上的玻璃有两层。
吉敷竹史慢慢拉开玻璃门,头探向外面看了一眼,结果被吓了一跳。原以为看不清楚是因为玻璃雾化,但其实并不是这样。外面就是一片迷蒙的世界。三三两两散落的街灯,在白色的浓雾中,渗出惨淡的光。河流、沿河的街道,以及隔开它们的铁栅栏和金属网,都沉溺在了白色的雾海中。
因为是北部山区的小镇,夜深时分,街上已看不见一个人影。家家户户的窗子,也和都市里的不同,仿佛商量好一般,同时隐去了光泽。这个山间小镇,像一个梦中的世界,安静地睡在雾霭中。
吉敷竹史把旅馆搜了个遍,但到处都没有通子的身影。他直觉通子出去了。吉敷竹史走到大厅,穿上木屐,找到大厅的玻璃门,果然,锁被打开了,是那种可以从内部打开的、旋转式的门锁。通子很可能打开门,走到外面去了。
吉敷竹史猛然想到,那条悬崖之下深不见底的河流。在这么大的雾中,通子要是走到河那里,掉下去……一想到这里,吉敷竹史顿时心急如焚。
吉敷竹史立刻打开门,奔进门外冰冷的浓雾中。他加快了脚步,朝河流的方向赶去,感觉像是在白色的雾霭中游泳。昏暗的街灯,将雾海染上一层朦胧的光。现在想想,那句“如果结婚就会死”的话,说不定,就是为了让自己看紧她。
去往河边的路上,吉敷竹史没有碰到一个人,汽车、自行车、电动车,也一辆都没有看到。在这样的寂静中,连呼吸都变得缧缈,只能听见脚上的木屐,踏在地上,发出的咔嗒声。
周围的夜景太过脱离现实,吉敷竹史渐渐地遗忘了自己身在何处,和要去做什么。他甚至怀疑,自己是否还在现实中的村落里。
终于,他听见了潺潺的流水声,河流已经近了。雾的尽头,逐渐现出铁栅栏和金属网,在铁栅栏前面,有一条长长的花圃。只是依然没有看见一个人。
吉敷竹史走到铁栅栏前面,透过金属网,望向眼前的河面。水面并不平静,河边没有通子的身影。吉敷竹史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就在此时,柏油路上响起了慢悠悠的脚步声。不是木屐发出的声音,而是轻微的、窸窓窣窣的声音。
河岸附近,是一片黑压压的树枝。吉敷竹史像拨开浓雾一般,用手拨开树枝,树与树之间,忽然出现了一个娇小的人影,是通子。她穿着浴衣,却赤裸着双足。吉敷竹史先吃了一惊,随即放下心来,走向妻子。
“喂,发生什么事情了?”吉敷竹史出声问道,但声音被寒冷寂静的夜晚吸了进去,变得几不可闻。
加纳通子半挣着惺忪的睡眼,眼神空洞,茫然的视线穿过夜晚的浓雾,望向不知名的地方。她看都没看吉敷竹史,这让吉敷竹史的内心起了一阵寒意。
“嗨,通子,通子,你怎么了?”吉敷竹史大声叫她,而通子的回答,则更令他恐惧。她嘟哝着,声音缥缈,“我要去找妈妈……”
吉敷竹史仿佛后脑,突然受到重击,呆呆地立在原地,久久不能动弹。通子的母亲早就去世了。不仅通子这么说,连她那冷漠的父亲,也是这么说的,吉敷竹史还看过他们家的户籍本,上面写得清清楚楚:加纳郁夫,通子的父亲,其妻德子,死亡。
通子推开吉敷竹史的手和僵立的身体,想要继续前行。这条沿河小路,前方就开始下坡了,下坡的尽头,就是车来车往的国道,非常危险。
“混蛋!……通子!通子!……你醒一醒!醒一醒啊!……混蛋!……”
吉敷竹史大声喊叫,双手抓住通子的肩膀,用力摇晃,通子的身体随着摇晃。
“你看得到我吗?……畜生!……你忘了这是哪里了吗?……我们现在在北海道的层云峡,正在做新婚旅行啊!……畜生!……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