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的尸体进行物证复原检验。这套烦琐的检验包括用棉花棒采集尸体七窍的体液,用剪刀剪指甲,拔取头发、体毛及阴部毛发。对于有理由怀疑并非自然原因致死的一切案件,我们都会进行如是检验,而且我通常不会马虎对付赤裸的尸体,除非有充分理由可以解释案主死时为何没穿衣服,譬如正在洗澡或动手术,我不会为顾全死者的尊严而省略这道程序,我无法这样做,因为最关键的证据往往深埋在最幽暗细小的孔隙里,潜藏在指甲和头发中。在冒犯这名男子的最私密部位的过程中,我发现了他肛门处有旧裂伤,嘴角有挫伤,舌头和口腔内侧黏着纤维。
我用放大镜照遍他全身,尸体揭露的故事愈来愈蹊跷,手肘和膝盖上有轻微擦伤,而且沾着泥巴和纤维,我拿便利贴在上面轻压一下后放进密封塑料袋。他双手手腕突起的骨头周围有断续且发干的红褐色擦伤和细碎破皮。我抽了髂静脉血和眼球的玻璃体液装进试管,用小升降梯送往三楼的毒物化验室进行酒精和一氧化碳定性定量分析,十点半,我正在翻检Y形切口内的器官组织时,一个高大的中年男子朝我走了过来。他的宽脸疲态尽现,手上紧抓着一只购物袋大小的褐色纸袋,袋口折起并贴着红色证物密封条,谨慎地和我的工作台保持一定距离。我脑中一闪,想起家里澳洲红木餐桌上那只装着我私人衣物的纸袋。
“你是斯坦菲尔德警探吧。”我夹起一小块皮肤,用解剖刀一点点将它从肋骨上剥离。
“早上好。”他看着尸体,顿了一下,“不过他可能不太好吧。”
斯坦菲尔德那身人字纹套装外没有罩任何防护衣物,他也没戴手套或鞋套。他看了一眼我臃肿的左臂,没问我怎么回事,显然早就知道了。我遭遇的一切早已见报,而我是坚决不看报的。安娜曾经说我是胆小鬼,这当然不是精神病医生该用的字眼,她也绝非当真如是看待我。她的言下之意是“否认”。我不在乎。我拒绝碰任何报纸,我不想看、不想听任何关于我的新闻。
“抱歉来晚了,路况实在太差,而且恐怕会越来越糟,女士,”斯坦菲尔德说,“希望你的车加了防滑链。我的没有,结果困在半路,我叫了拖车又加装链子,所以这么晚才到。有什么发现吗?”
“CO含量是百分之七十二。”CO即一氧化碳的英文缩写,“看到他的血有多红了吧,一氧化碳含量过高的表现。”我从工具架上拿起肋骨剪,“酒精定量分析结果为零。”
“所以可以肯定他是死于火灾啰?”
“他的手臂上插着注射筒,但一氧化碳中毒才是致死原因,不过还无法确定。”我从手术推车里拿起肋骨剪,“他的肛门有裂伤,也就证明有同性恋行为。手腕上有死前遭到捆绑的痕迹,并且嘴巴似乎被塞住了。”我指着那两个部位的擦伤。斯坦菲尔德睁大了眼睛。“手腕上的伤口还没结疤,”我继续说,“换句话说,不是旧伤。而嘴里残留着纤维,因此几乎可以断定临死时他曾被堵住嘴巴。”我把放大镜移到死者的前臂内侧内凹处,也就是手肘窝上,让斯坦菲尔德看上面的两个小血点。“新近的注射点,”我解释说,“有意思的是,他身上并没有任何显示他曾经滥用药物的旧针孔。我会采下肝脏切片进行周边组织症状群检查,看胆囊和动、静脉是否有慢性发炎现象,同时看看毒物分析结果。”
“说不定他有艾滋病。”这是斯坦菲尔德警探的第一反应。
“我们会替他做hIV筛检。”我回答。
我移除死者肋骨的三角形胸骨,斯坦菲尔德再次后退一步。轮到劳拉·特克尔上场了。她是我向彼得斯堡李堡军事基地的墓地登记单位借调来的助手,体贴热心,时常从工作台边忽然冒出来向我敬礼。被大家昵称为“特克”的她总喜欢称呼我“首席”,也许对她来说“首席”的地位比医生要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