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试图找出它所包含的线索。哪一条物理定律指出,纤维被气流吹动时它会像生物一般离你而去?它为什么不是飘近而成为俘虏?
他把物镜往上调了几毫米,针尖般的小镊子进入视线范围,已变得巨大。虽已大小事看遍,光圈仍然让他想起亮闪闪的马戏团。他仿佛在刹那间看到在聚光灯下表演的大象和小丑,想起坐在木质露天座位看着粉红色的棉花糖飘过眼前。他轻轻地挑起又一根棉花纤维,它旋即被空气吹离玻片。他将它引入一个透明小塑料袋轻轻一甩,让它留在一堆细长的、已确定毫无证物价值的棉纤维杂质中。
马库斯医生最会乱丢垃圾。为什么世上竟有这样的人?埃思一而再再而三地要求他和员工尽可能使用胶带取微物证据,并恳请大家千万不要用棉签来采集证据,因为那上面有亿万根纤维,轻比天使之吻,会和证物揪成一团。
就像是黑色丝绒裤上的安哥拉猫毛,他几个月前就写备忘录给马库斯医生,用了好比从土豆泥中挑出胡椒粉、从咖啡中舀出奶精等等蹩脚的比喻和夸张。
“上星期我寄了两卷胶带给他,”埃思说道,“还有一叠便利贴,提醒他胶带上的胶黏剂最适合采集头发或纤维,因为它们不会扭曲证物、不会把棉花纤维弄得到处都是,更不会干扰X光光谱仪等检测数据。所以我们整天坐在这里挑取证物中的棉花纤维,并不是吹毛求疵之举。”
姬特边开一瓶封片剂,边对他皱着眉头说:“从土豆泥中挑出胡椒粉?你给马库斯医生便利贴?”
埃思一激动便往往口无遮拦,似乎始终没察觉到或者不在乎这些脱口而出的话会让大家听到。“我的重点是,”他说着,“马库斯医生或者谁用棉签彻底地采集小女孩口腔中的证物,而其实舌头部分根本不需这么做,它都被切割下来了,不是吗?它就摆在切割板上,上面的残留物能看得一清二楚,大可以用胶带而不是棉花棒。瞧我最近忙的都是挑出棉花纤维。”
人一旦被简化成切割板上的一片舌头,尤其还是个孩子,他就算是无名氏了。这是约定俗成的。我们不会连名带姓地说,把手伸进基莉·伯森的喉咙内以手术刀反射内部组织,切下基莉的喉咙和舌头,再从口腔里拉出来;不会说,我们将针插入小提姆的眼睛抽取玻璃体中的液体做毒性测试,或者,锯开琼斯太太的头盖骨,移除大脑,发现破裂的浆果状动脉瘤;也不会说,我们需要两个医生才切得断福特先生颌内的乳突肌肉,因为他肌肉很发达,嘴巴撬不开。
这些在埃思脑海中转瞬即逝的思绪就如同黑暗之鸟的影子。这是他自己的形容。若再深究,则会发现那里空无一物,就只有意识。他不会深入探寻这类真理,因为当人的生命最后变成玻片上一片片、一块块的观察物时,也就最好别再去追求黑暗之鸟,光是影子就已够受的了。
“我以为马库斯医生又因为太忙或自视太高才没亲自解剖,”姬特说,“事实上,自他上任起,我见过他进行解剖的次数用一只手就可以数完。”
“无所谓,要负责并制定政策,批准订购棉签等廉价同级品的正是他。依我看,每件事都是他的错。”
“嗯,我认为他并没有亲自解剖小女孩,死在旧大楼的起重机司机也一样,”姬特回答,“他不可能去解剖任何一名死者,倒是乐于掌管一切、发号施令。”
“‘埃思牌镊子’用起来如何?”埃思问她,细长的双手灵活平稳地用着钨丝针。
大家都知道他沉迷于自制钨丝针头的魔力之中不能自拔,它们甚至很神奇地出现在同事的桌上。
“我都找不到富余的,”姬特犹豫地回答,好像她不想用,但在他的幻想中,她闪烁其词是因为不想造成他的不便。“你知道吗?我不想没完没了地折腾这些头发。”她盖上封片剂的瓶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