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四道镇给我的感觉总是很不友好:上次来是大雨瓢泼,搞得极其狼狈;而这次,蒙蒙细雨伴随着我再次踏上了那唯一的一条柏油路。雨势虽不大,却夹着霜,最后竟慢慢变成了小雪。
袁适大概发射出人造卫星才把电话打进这么恶劣的荒山僻岭,我举着手机倒是很担心自己的恶贯满盈会招致雷劈。我这次落跑意外地没引起大轰动,估计上下领导一是习以为常,二是懒得答理,只重发了个内部协查,而且连强制措施都没做授权——当然,这也等于变相宣布不会有什么内部处罚了——我的从警生涯到此结束。
最新消息:韩依晨已离境。
不到二十四小时前,一名模特身材的修女率巡回布道团自广西东兴出关,后经核查关口监控录像,韩依晨就混在其中。至于为什么她越狱后却没在被通缉之列,袁适不解到骂街。
公安部在韩依晨的问题上一直是尴尬地摇摆,鉴于无证据和正式指控的超期羁押,顶头领导希望这次所有人能集体失忆,否则牵扯出的行政诉讼和国家赔偿估计又够网络媒体开狂欢派对的。
我也没打算追这条线索,不然早就去云南堵她了。作为陈娟的遗孤,依晨是个童年不幸的孩子,为难她只会让我自己鄙视自己,更别提彬会追到火星把我大头朝下钉死在十字架上。
嗯……我还确信:界河的另一边,肯定有位擅长耸肩的独臂孤狼在打接应。非去触这霉头,难保时天不会统领多国部队杀入广西,把我大卸八块喂狗。
自然,前有耶稣后有掮客,如此重兵护送,彬肯定是不会出现在那里了。我查过边境地图,什么龙邦镇、岳圩镇、下雷镇……随便找个落脚点向南翻山走个几公里,出境比秋游还写意。彬才不会傻呵呵地去冲关卡呢。
我在黄锋自家的小院里再次见到了他本人。他正在拾掇茉莉花的花圃,听到我走进来,连头都没抬:“这里很少会下雪,我记得九八年有一次,二零零零年好像也下过,零二年是下过的,再就是前年一月份的时候……两三年才有的一场雪能让你赶上,算你命好。”
黄锋家的院落很像“庞欣”的那个尸体花园,目测来看面积小两圈——其实大多数私搭乱建的平房格局都差不多,有个院子种点花花草草茄子豆角的也正常,最多是肥料的来源有点儿区别罢了。
我不是瞎子,体验不出黄锋的各色诡异感知都从何而来,但我至少明白最好不要去多纠结。走近苗圃,我闻到了淡淡的茉莉花香,还有泥土蒸腾出的温热气息。黄锋穿着短袖的军绿色帆布衬衫和墨绿色的劳动布长裤,空的裤腿扎了起来,右脚蹬着一只广口的土黄塑料拖鞋,脚趾间沾了些泥土。我在斜后方站定,注意力集中在他把上衣撑得紧绷绷的巨型背阔肌上。
“彬来过么?”
黄锋微微转过头,角度精确得让我以为他开了天眼,不过他没说什么,嗤笑两声,继续干活。
“那他肯定也料得到我会追来,给我留话了没?”
“你呀你呀,就是不知死。”他终于放下手里的工具,摸到脚边的一个白色茶缸,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嘴里呼出白色的哈气,我努力嗅嗅,不是水。
他从衬衫口袋里摸出根烟,放在嘴唇边捋捋直,点着抽了两口。
“少抽点儿吧,这玩意儿会害你早死的。”我说着,自己也有点儿想抽烟的冲动。
“你不是比我还急着寻死么?”
“我天天照镜子,怎么看自己都是长命百岁的王八脸。”我刻意向前逼了一步,“彬不会杀我。有本事杀我的人要么死了,要么残了,要么跑了……黄锋,你真以为靠你缺胳膊少腿儿的能要我命么?”
黄锋明显愣了一下,旋即转化为满脸愤怒的杀气:“你脑壳坏掉了吧,傻缺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