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综合来看,庞欣不具备成为嫌疑人的条件。首先,她缺乏动机,身上感受不到暴力倾向,又不必谋财,许春楠也没财可谋,即使是可能对报假账的手下实施惩罚,还断不至于傻到在自己开办的经营场所里搞得那么夸张;其次,她身边并不存在什么有诡异取向的男人,她就不需要也不大可能成为某种暴力性侵害的共犯;再次,庞欣这小身子板儿,几乎是风吹即起、落水不沉,她缺乏实施暴力犯罪的生理条件;最后,手表戴左边,倒茶用右手,而且身体左半侧没有明显的残疾或缺陷,假设袁大博士的“左撇子论”成立,庞欣显然不在此列。
排除她的嫌疑让我心里轻松了那么半分钟,然后头就开始疼了——这条线索也是死的,愁人啊。
既然没什么结果,我自然不方便继续待在一个单身女人的家里。我站起身,准备等她回来后告辞。眼皮发涩,大概是昨晚看完电影又熬夜的报应来了。反正剩下的那个“庞欣”已经没必要再去走访。我好累,好饿,好困……我现在只想尽早回家吃雪晶做的鸡蛋打卤面,然后一觉睡到明天。
开门走到院子里,没准真是有氧环境益处多多,我的腿不疼了。甩着有些麻木的胳膊做了几个深呼吸之后,我在院子里转来转去,东闻闻西嗅嗅,失望地发现冬天开的花都没什么味道。这种漫无目的的游逛直至我在庭院西边一间漆成棕红色的屋子窗前见到庞欣——她就像芙洛拉般温婉恬静地对着一面镜子亭亭而立,通体上下,几乎一丝不挂。
有个叫哈姆雷特的小子曾经困扰于“tobe,ornottobe”;我的问题则在于:看到裸女后,tobe哉?ornottobe焉?
庞欣转身望着我的样子,出奇得平静。
她的卧室很小,东西也不少,但却整洁有序而不显凌乱。我发现床单、枕套、壁纸、衣柜、梳妆台以及两个“随意坐”小沙发,都是暖色调的,和庭院以及客厅里的青翠景致大相径庭。庞欣听到开门的声音,转过身——不只是扭头,而是把整个身体正面的姿态毫无保留地奉献出来。
没有惊怒或恐慌,也没有尴尬或羞涩——我肆无忌惮地欣赏着眼前近乎无瑕的胴体,她同样回望着我,仿佛是画师与模特之间无言的灵魂交媾。
“对不起。”没想到先开口致歉的是她,“让您久等了。我经常会犹豫不决该穿哪套衣服,往往一拖就是老半天,忘了您还在等我问话呢。”
说完,她不疾不徐地套上条黑色的长裙,再把白色的衬衫罩在身上,认真地扣着扣子。
“没有……我的问题基本都问完了。该准备撤了。”我假装刚意识到失礼,说话的时候把目光移向别处,“跟院子里瞎逛,误撞进来的。”
“花很香吧?”
“嗯?”
“外面的花啊。”
“哦,是。住这儿,还真是养生的好选择。”
“收拾起来却不轻松呢。”
“那倒是……”
我们都有意无意地略去了对半分钟前那个场面的评论。
而我则有意无意间窥探到了某个“小秘密”:卧室的四壁上,挂满了许多大小不一照片,都是双人的合影——庞欣,以及至少二十个不同的男人。
她不是什么“从良妓女”。
庞欣系好衣服,抬头顺着我的目光环顾四周,然后又低下头:“很不堪,是吧?”
我有些心痛的感觉:“你开的那些店,其实都不赚钱的吧。”
“嗯。”
“所以你就一直在供养那些女孩子开店?”
“如果和不同的男人交往也算工作的话,而且还都是有家室的男人……好像外面把我这种人叫‘职业第三者’。反正,不是什么好听的称呼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