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自打进门起,彬和张北彤就一直在吧台边谈话,两人拿着几张纸推来推去,热切而认真,估计是在核对营业账目。老何大概觉得我的眼神和懒洋洋歪在沙发上的样子有些不协调,问道:“想什么呢?”
我回答的时候还在望着吧台:“我在想,幸亏他没去犯罪。”
“哈!”老何用调羹搅拌着咖啡,“我一直都说他是个危险人物。”
“什么意思?”我神经反射般地回过头,“你认为彬有可能犯罪?”
“犯不犯罪我不好说。不过他是做律师的,恐怕天天都在违法。何况……”老何端起杯子尝了尝,双眼却直视着我,“对于那些真正的罪犯而言,他绝对算是危险人物……你联系队里了么?”
每次被老何直视我都会有些不自在,倒不是说他身高体阔的魁梧劲儿,而是那张标准的“田”字脸。老何生来一副天庭饱满、地阁方圆的英明神武相,眉、眼、鼻、口的位置超级黄金分割,上面架了副黑框眼镜,所以离远了只能看到一横一竖两道五官线,其余的位置都是近乎无瑕的大白脸。这张国家领导人的理想面庞除了深受广大妇女与老人的青睐外,还容易对同性造成一种无形的压迫——在他面前,你总觉得自己像个小弟或下级。作为彬的老同学,平日里两人都以相同的礼貌与谦逊待人接物,给人的感觉却不尽相同。简而言之,高干出身的老何多少有些没落贵族的骄娇气,其他兄弟,包括彬在内,在他面前只能甘当老百姓。
“已经派人去对张明坤的住所进行监视,目前继续找他问话意义不大,明早开始会展开更全面的调查。要钱没有,那瓶酒你到底收不收?”
“案子还没破,而且弄不好跟苏震一样,有嫌疑人没证据。”老何努努嘴,“你非要给就捐给‘指纹’吧,咱们老来这儿白吃白喝,送瓶酒也是应该的。”
“你倒是会借花献佛。我还是好好考虑是不是等张明坤归案再兑奖。”
“这事用不着担心。”老何笑了一下,不是冲我,也不是冲任何人,“只要凶手是他,他死定了。”
我从没见过他这副表情。“这么有信心,你确定?”
“就算奥斯卡·辛德勒再世划着诺亚方舟来都救不下他。”他再次举起杯子,眼中洋溢的笑意含混着些许暧昧,但同样不是针对我,“是的,我非常确定。”
“彤哥问,打桥牌么?”彬无声地出现在我身边,手里端着半杯棕黑色的液体,吓得我差点儿没把烟头扔进老何的康宝兰(一种奶油调配的花式咖啡)里。
彬今天喝了点酒,看来是心情不错。我知道他手里拿的是波本威士忌加意式特浓咖啡。彬基本是滴酒不沾的,百年不遇地喝个一两杯时,就是这个诡异的配方。
第一次见到他喝,我抢过来尝了一口,又苦又辣。我不解他为啥要虐待自己的味蕾,彬回答得很直白:“因为一个纽约的行吟诗人喜欢这样喝,我也想试试味道。”
“问题是不好喝啊!”
“但据说里面咖啡和酒精的效果能相互抵消。”
“据谁说的?”
“据创造那个诗人的作家说的。”
“等等,你是说因为一个人瞎编了一个故事里的一个劳什子诗人喜欢喝这个见鬼玩意儿,所以你就只喝这个?”
“我不常喝酒啊,所以每次喝都忘了它有多难喝了。”
“有古怪……你非这酒不喝,肯定有玄机。”
“那你也喝喽。”
“那二逼诗人最后喝成莎士比亚了么?”
“那人的职业是私家侦探,不过他曾经做过警察。”
“行吧,随便……你就告诉我他最后喝出什么名堂了?”
“唔,他戒酒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