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最后一个罐子的下落
是点点头。
“我们博物馆是公益事业单位,不是地摊儿市场,绝不允许出现文物倒买倒卖的行为。”馆长严肃地指出,随即又说道,“当然,我们欢迎全社会监督,对藏品进行严格筛选,去芜存菁,优化品质。”
他这一句话说出来,我们都听明白了。博物馆不能倒买倒卖,但没说不能处理赝品。有馆长居中操作,找一个专家,出一份鉴定报告说这几件文物是假的,按赝品报废淘汰,偷偷流到古董贩子手里,这钱还不用过博物馆的账——就算上级主管部门发现了,只消回一句“鉴定有争议”就结了,没法追责,谁鉴定古董还没个走眼的时候?
我出发之前,特意去问过沈云琛,她最有商业头脑,对这些猫腻门儿清。地方上的小博物馆生存窘迫,不得不各谋生路。倒卖馆藏文物,就成了唯一一条生财之道。馆长赤膊上阵,跟古董贩子亲自勾结,这根本不算什么大事。
我望着满怀期待的馆长,心中慨叹。我知道,只要药不是开个价,价都不用太高,馆长立刻就会开始操作,把“尉迟恭单骑救主”青花罐做成一件赝品,交到我们手里。为了拿到一件真东西,居然要先把它说成假的,这件事真是充满了讽刺。
药不是刚要开口,我却一扯他袖子,无比严肃地说:“这不行。”药不是一愣,不明白我为什么拦住。我抢先一步,对馆长道:“您说得对,博物馆不该允许文物倒买倒卖,它应该留在这里。”
馆长没料到我居然说出这么一番话,还以为有什么深意。我又斩钉截铁地重复了一遍,他像是看神经病一样打量了我几眼,满脸阴沉地走开了。馆长倒不担心我们去举报他,他刚才说的那些话,滴水不漏,挑不出任何错。写成笔录,完全是官方口气。
等馆长离开后,药不是看向我,脸色也不太好:“你最好有一个解释。”我吐出一口气:“我说过了,从博物馆偷文物出来,这是犯罪。”
药不是有点恼怒:“我们是从博物馆手里收购废品,就算出事,也是鉴定专家和馆长玩忽失职,与我们没关系。”我回答:“法律或许可以规避,但良心可过不去。如果咱们玩这么一手把青花罐骗出来,那和老朝奉有什么区别?我们还怎么好意思去反对他?”
这真不是我忽然变成道德家或者圣母,这只是我的坚持,也是许家的坚持。我相信我爷爷、我父亲他们在此,也不会用这种龌龊的手段去获取文物。一个人行事,必须要符合他的本心,否则这些事岂非全无意义?
“若是拿不到里面的坐标,你就更没机会反对他了。”药不是提醒道。
“坐标的事,我会另外想办法,但绝不能从馆长手里偷。”
“你这个感情用事的白痴。”
药不是毫不留情地骂了一句,不过没有继续劝说。他一看到我的眼神,就知道我对这件事非常认真,认真到即使是他也不敢再打这个主意。我看了他一眼:“你别打算瞒着我去偷偷交易,造成既成事实。”
药不是冷哼一声,把脸转过去。联手这么久了,他有什么思路,我也差不多能猜得出来。
今天的事,就到此为止。我们两个回到旅馆,商讨下一步该怎么办。我的想法是,请黄克武出面,让故宫或者国博出一封官方的借调函,把这个青花罐调去北京。中华鉴古学会对尹银匠的手艺很感兴趣,请几位专家研究一下,借助现代科学,也许能在不损伤罐子的基础上,把里面的坐标提出来,皆大欢喜。
这里面不确定的因素太多,但目前也没有什么特别好的办法。药不是对此没发表评论,表示随便我,他还在生着闷气呢。
我正琢磨着怎么跟黄克武开口,忽然房门砰砰响起,敲门声很重。我一开门,梁冀忽地冲进来,揪住我衣领,愤怒地吼道:“你们怎么敢做这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