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是他们脸的轮廓没有改变。她心里哀绵地喊了一声:“可怜的人——”
她想大声地对父亲说:“爹,他们不是劫匪,他们只是安徽过来要饭的灾民!我见过他们的,你放了他们吧!”可是,在如潮的人声和父亲鹰隼般目光的注视下,她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浑身发抖。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嘴唇哆嗦着,彻骨的寒冷。
手握钢刀的李慈林跑到她面前,把她拨拉到一边:“快滚回家去,看好你弟弟!”
游街的队伍从她身边走过去,她被疯狂的人们挤到了街边上。
此时,有个老者在街旁的一个角落里,看着这一切,他浑身瑟瑟发抖,满目惊惶。他就是李时淮。他细声自言语:“当初把李慈林一起结果了就好了,留下了一个后患哪!这可如何是好!”在他眼里,那两个劫匪仿佛就是自己。
李红棠没有回家。
她跟在人群后面,一直往镇西头走去。
一路上,李红棠神情恍惚,宛若游魂。
李慈林指挥团练们拖着那两个人走过小桥,朝五公岭方向走去,人们还是喧嚣着跟在后面。游完了街,他们要把那两个异乡人拖到五公岭去杀头。李红棠想不明白,为什么平常老实巴交的山里人,被什么邪魔蛊惑了,要去看残忍的杀人呢?
李红棠一直想冲过去和父亲说,他们不是劫匪,而是可怜的逃荒的人。
可她一直没有这个勇气,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是像个木头人那样跟在人群后面。
阳光惨白。
这是正午的阳光,李红棠感觉不到温暖。
那两个人瘫倒在枯槁的草地上,人们围了一个很大的圈,里三层外三层地围观着。那些被人们踩压着的枯草和那些野坟包,都仿佛在沉重地呼吸。鬼气森森的五公岭从来没有如此热闹过,那些孤魂野鬼也在狼奔豕突,纷纷躲避着冲天的杀气。
李红棠站在人群中,木然地注视着那两个可怜的人。
杀人很快就开始了。
没有什么仪式,李慈林阴沉着脸对两个团练说:“动手吧!”
那两个团练额头上冒着冷汗,握着刀的双手颤抖着,面面相觑,不敢下手。是呀,这毕竟不是杀鸡或者杀猪,这是杀人哪!这两个团练连伤人都没有伤过,何况是杀人。
李慈林吼道:“动手哇!你们傻站在那里做甚么!”
两个团练脸色苍白,不光是握刀的双手颤抖,双腿也筛糠般颤栗。
李慈林恼怒了:“还不快动手!你们被鬼迷了?”
两个团练浑身也颤抖起来,豆大的汗珠从他们的额头上滚落。
李慈林对另外两个团练说:“你们上!”
另外两个团练来到两个可怜人面前,换下了刚才的那两个团练,两个新上来的团练注视着瘫在枯草上的那两个可怜人,发现他们的裤裆湿了,一股连屎带尿的臭气弥漫开来。这两个团练也不敢动手,李慈林怎么催促他们,他们也不敢把高高举起的钢刀劈下去。钢刀在阳光下闪动着瘆人的寒光,人们纷纷叫嚷:“砍下去呀,砍下去呀,杀了他们——”
李红棠的心在人们的叫喊声中变得特别孤寂和沉痛。
她根本就没有办法制止这场屠杀。
李慈林真的愤怒了,吼叫道:“你们这样能够保护我们唐镇的父老乡亲?你们给老子滚下去!骚牯,我们自己上!”
他冲上去推开了一个团练,那个团练退到一旁,大口地喘息,面如土色!
李骚牯也冲上去,推开了另外一个团练。李骚牯不像李慈林那么坚定,他的目光充满了惊惶的神色。
李慈林大吼了一声,把刀举过了头顶。
他手起刀落,剁下了一个人的头,一股鲜血飚起来,喷射在